隔天未时刚过，晏子毓在莱德气鼓鼓的凝视中，真的提着几盒小参茶上了孙家门。他特意绕开了中饭的时间，总不能第一次上人家里，就真的来蹭饭吃酒吧。
从昨日起，曦苑就听高高兴兴的父亲口中，得知明日有客来，但他又故作神秘，不明说是谁。
曦苑以为是父亲生意场上的旧友，并不在意。
今天，她刚吃完饭回屋休息了会，门外便传来了夏玉急切地催促，要她去大厅见客。
曦苑还没走到大厅，就听见父亲那久未显露的爽朗笑声，她好奇地探头朝大厅客座的太师椅上看去，座上宾竟是晏子毓......
她怔愣在原地，他怎么来了。
落后她一步的夏玉没来得及反应，两人肩膀叠着撞在一次。
“哎哟。”夏玉轻呼出声，揉着麻疼的手臂，一阵动静把大厅里原本专心聊天的人的注意力都吸了过去。
“苑儿，快看谁来了。”母亲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在半空中扑棱着手，招呼着曦苑过去。
“以后动作利落些，怎么好意思老让客人等你呢？”孙父不免挑剔起了女儿的毛病，怕她失了大家闺秀的规矩，落在晏子毓眼里成了笑话。
这样‘热情洋溢’的场景，孙曦苑感到分外眼熟，联想夏玉从刚才就朝自己挤眉弄眼的轻佻，原来他们都把晏子毓当成了孙家女婿的候选人了。
“晏先生好。”曦苑走到晏子毓跟前问好，带着些许尴尬。她一见着晏子毓这张脸，浅淡的薄唇，便会想到那个已被她刻意‘遗忘’的吻，亦不知道一厢情愿的父母有没有说一些会让晏子毓不舒服的话。
“好久不见。”晏子毓站起身，应着她方向说到。
许些日子没见，晏子毓悄悄地打量着孙曦苑，淋雨后热害让她本来就没几斤肉的身子现在犹如柳枝抽条，盈盈不堪一握，微凸的颊边肉也消失了，现出冷俏的骨感，要不是脸上扑了胭脂水粉，气色不佳让人怜惜。
曦苑微微颔首，然后走向晏子毓对面的客座坐下。
“你身体彻底好了吗？近来过得如何？”晏子毓问道，曦苑听着这话有些意外，晏子毓从未在大庭广众前表露出对自己的关心，心里温温的，转念又想着也许对方只是因为在父母面前例行嘘寒问暖而已。
“完全好了。这几日在开始忙新学年的课程了。”
“嗯，别太累着自己，量力而行。”
怪哉，怪哉。晏子毓的嘘寒问暖让曦苑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晏说得极是，可这丫头何曾听过我们的，成天在外面疯来疯去，哪有个贤淑小姐该有的样子。”孙夫人附和着。
‘小晏’，晏子毓进孙家不过半柱香吧，就能这么亲昵的称呼了。曦苑眉间轻挑，努力让自己的神色不随着内心波动。
“哼，明明多出去走走，透透气，才对身体恢复更好呢！”曦苑为自己辩说道。
“说的是。”晏子毓答。
一旁的孙夫人灵机一动，忽然有了主意，“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你们俩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找点乐子，别闷在这家里，陪着我们两个老古董讲话，太无趣了。”
孙曦苑看到母亲的狐狸尾巴一翘起来，便知道她肚子里卖的什么药，背过身子在晏子毓看不到的地方对着母亲抿了抿嘴巴，表示反对。“这样不太好啦，晏先生很忙的，别占用他的时间了。”
“好呀。”晏子毓欣然答应了。
如此曦苑无法再推脱。
“既然出去玩，夏玉跟我们一块去吧。”曦苑朝夏玉发射求助信号。
“哎，我也想啊。”夏玉是何等聪敏伶俐的丫头，佯装苦恼的模样。
“可是我下午还得去布庄帮忙，卖去西洋的两批货必须赶在日落前运到码头，我实在是抽不出空来。你连着我那份，好、好、玩吧。”夏玉特意一顿一顿地加重在话末的几个字，完全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曦苑被爹娘半推半拉地“赶”出了家，丝毫没有对待大病初愈的该有的温柔。
“去哪？”曦苑看着身后关上的门，随口问道。
“不知道。”晏子毓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你刚才还答应我娘答应得那么干脆，”曦苑抬头仰视着晏子毓，对方恢复了一脸的冷淡。
这才是曦苑熟悉的晏子毓，而不是刚才在孙宅大厅里和蔼可亲的男人。
“有时实现长辈一些可行的愿望，不为是孝道的一种。”
这话听在曦苑耳朵里，怎么像在责备她是不孝顺的女儿一般，曦苑不甘示弱要反击。
“是啊，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会演戏。”
晏子毓偷偷地弯了下嘴，略过她朝前面走去，曦苑紧步跟了上去，凑到他旁边问道，“我们到底去哪？”
“去市中心绕一趟回来，你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走慢点，我病刚好呢。”
“我刚才看你说话中气挺足的，这点运动量对你来说权当锻炼吧。”
“……”
两人默口不提那晚的吻，三步走两步停，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关宁街。
前些日子病了几天之后，孙曦苑就一直在中医的嘱咐下调养身子，准备趁机会把老毛病都调理好。一日三餐无非是清粥和高汤，嘴巴里淡得紧。现在看到街边小摊小贩上面的炸糕、小面什么的，馋得口水完全控制不住地分泌。
“好香啊！！”幸好出来的时候曦苑把荷包捎上了，不然现在只能看不能入口可真是难受。
她敏捷得像只泥鳅一样，流转在各个摊位前，手里捧着大包小包的，走一路吃一路，最后要吃的时候才发现两只手的空间实在过小，怎么拿都不方便吃东西。
曦苑就像只贪心囤货过冬的松鼠，姿态笨拙如狗熊。
最后是晏子毓实在看不下去了，无奈地摇摇头，单手从她手上抽出几个纸袋，终于可以舒服地吃东西的曦苑，连走路的步子都一蹦一跳起来。
两个人亲近的小动作，在外人看来宛如一对相衬的情人，不过此时的曦苑完全沉浸在口腹之欲中，也没察觉到有何不妥。
“你的胃是溶洞吗？没见过几个姑娘家家像你这么能吃的。”在曦苑吃完最后一口炸糕的时候，晏子毓忍不住发问。
“哼，我现在心情很好，懒得跟你计较。”吃饱喝足的曦苑获得了这段时间为数不多的愉悦感，直接选择忽略晏子毓的挖苦。
晏子毓忽然低头靠近，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曦苑心口震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眼睛。“干嘛？”
晏子毓面不改色地直回身子，从胸口的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曦苑。“右嘴边有粒渣，擦擦。”
“谢谢。”曦苑迅速地接过他的帕子，在嘴巴上轻轻抹了抹，干净丝绸布面上除了几颗渣渣的焦皮，还沾了脂粉，便攒回自己兜里。
“帕子脏了，我洗完再还你。对了，想问你一个问题，你那位叫做萧然的朋友，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可他说他没去过英国。”
晏子毓闻言顿了顿才回答道，“萧然最喜欢的事就是周游列国，但他说没去过便是没去过。他脸长得泯然众人，你认错了也不出奇。”
曦苑轻皱眉头，回想萧然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怎能叫‘泯然众人’？她确信晏子毓要不是审美有问题，就是美男子之间也是会彼此争风妒忌的。
“说的也是，如果我真的见过见过萧然这种大美男，应当不会放任自己错过这段缘分的。”曦苑说到。
缘分？晏子毓心里盘算着的，等到下一次再见到萧然，他倒是要好好问清楚这‘缘分’的由来。
空气里不知从哪里蔓延过来一阵刚出炉的面包香，浓郁的朱古力味瞬间让周边的氛围也变得松软甜腻起来。
因为这几年往来寅城和国外做生意的人多，不少西洋人常住在这里，所以西洋面包店也在街头巷尾遍地开花，也成了有钱人家吃茶待客桌上的新奇玩意。
果然循着味道过去，就是一家挂着洋文招牌的店面，金发高鼻的伙计正在往橱窗展览架上摆着新鲜的面包，对视到趴在玻璃前的曦苑，笑着给她眨了个眼。
平常不过的西式热情，总会让含蓄的东方人小鹿乱撞，脸上含羞，无意中也是一种卖货路子。
晏子毓也见到了金发服务生向曦苑抛的眉眼，立刻眼露寒光地盯着橱窗内的男子。
感应到不友好的磁场，金发男抬眼朝晏子毓看去，从眼神中解读出了信息。原来眼前美丽的中国女子已经名花有主了。
他只好朝晏子毓吐了吐舌头以示歉意，迅速转身离开这场无心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