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凌知知景所说，今日是一个写生的好日子。
冬日的太阳暖而不刺人。曦苑和凌知景坐在一棵秃了头的樟树和假山石的阴影处，躲开了身后街道的人潮。
凌知景最后选择落笔的景色，是他们眼前即见的湖上事物。凌知景摘下手套，认真动起笔来。
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曦苑知道他作画时喜静，全神贯注地基本不出声，便稍微往外面挪了下椅子，以免打扰到他。
此时的湖面结了层薄冰，横跨湖面的拱桥上除了往来的生意人，还有几个状似昏昏欲睡的沉默老头正在垂钓，偶尔窜过三两个调皮的孩子，打破了几秒钟的和谐，然后仍归于安静。
叽叽喳喳的样子，曦苑忽然想起来东子、华锦村，还有热闹的礼明中学......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明明生活在同一座城中，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撑着胳膊，浅浅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曦苑估摸凌知景应画得七七八八了，便打算走过去看看。
“凌兄，画的如何了？”谁知她人还没到凌知景跟前，对方一抬眼却像见鬼般，用那双冻的通红的手忙将画纸从画架上取下来，往身后藏去。
“跟我还这么见外？有什么我不能看么？”这一举动把曦苑弄糊涂了，平日也不是没看过他画画，怎么今天还故作神秘起来。
“还没画完呢，半成品不入眼了，等我画完再给你看，行么？”凌知景向后躲开曦苑伸过来的手，复而按住她的胳膊，微笑地说到。
曦苑皱皱眉头，耸耸肩膀只好作罢，“那好吧。”转身往位置上走去。
“饿了吗？来时看街角有个卖红薯的摊子。”凌知景怕她呆着无聊，边将画纸放回画架上，边询问她，“要不要去买点零嘴垫肚......”
只不过不料到曦苑迅速杀了个回马枪，他的手中一空，画纸已经被抢到了对方的手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倒要看看你画了什么。”曦苑说到。
“哎，不行。”凌知景上前想要阻止她。
二人的身子挤在一块，手上虽互不相让的，但凌知景碍于谦谦君子之礼，并没有使劲。因为曦苑个头不占优，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画上面的东西，就被凌知景的袖子挡住了视线。
拉扯间，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妖风，画纸从曦苑没抓牢的指缝中偷跑了去，随着风向悠悠地上下漂浮
“你的画！”曦苑惊叫道，目光跟着画纸移动着，心里祈祷着，可千万不能飘到湖面中央上去。
万幸，很快这股风便停息了，那画纸稳稳地落在假山石顶上。
“我去取下来。”曦苑撂下这句话，也不等凌知景回答，便利索地挽起了袖口，双手两足并做，扒住假山石的凸起处，朝顶部爬去。
凌知景没曾想曦苑动作这么快，待他反应过来，曦苑已经爬到了假山石半高处，“曦苑，太危险了，快下来。找个别的法子，若别的法子行不通，画不要便不要了。”
上来都上来了，半途而废可不是曦苑的作风，“不可以。你辛苦画了老半天了，是我捣蛋才让它飞到上面去，就得亲自把它取下来。”
既然劝不住，凌知景只要走到曦苑身子对应的地面位置，想着如果她失足掉下来，还能有自己在下面护着她，嘴巴上不忘叮嘱道：“那你要小心点。”
原来小时候爬高摘果子的技术，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曦苑腹诽着，很快爬到了假山石顶，画纸离她还有近一米的距离，她探着胳膊才勉强颤巍巍地将画纸够住，再缓缓收回身前来。
“拿到了，拿到了。”曦苑兴奋地说。没有了凌知景的阻挠，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画纸上，笑容也逐渐凝固住。
只见画纸上，除了远处的冰湖拱桥，老翁垂钓与小儿嬉闹，主角俨然是近处的一个身着棕色的女式背心西装外套和长裤的姑娘，正躬身坐在矮小的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望着远方，眼神里又几分忧愁。
“这......”是我呀。曦苑心里嘀咕着，略显犹豫地垂头望向假山石下面的凌知景，对方也顺势抬头看着她。
几秒钟的无言对视，却似交杂了许多言语，一下子搅乱了两人的心绪。
“还没画好呢......”凌知景忽然笑了，沉沉开口道，而后朝曦苑伸出了手。“下来吧。”
曦苑将画纸卷成卷开始向下爬，在凌知景的帮助下安全地落地后，不免有些后悔起刚才抢画的举动，现在场面落得如此尴尬，该如何破解才好。
“画得挺不错的，哈哈。你...你早跟我说啊，好歹让我摆个好看的姿势你再画。”曦苑皮笑肉不笑地，将画作递给凌知景。
对方先是左右检查了下曦苑有没有受伤，而后并没有马上接过画去，只是仍扶住曦苑的手，默默盯着她手中那卷纸。
“还好，画纸没破没皱。不然你就白忙活了。”见状，曦苑继续尬笑着。
“曦苑...”终于在曦苑脸部笑得快僵住之前，凌知景再次开口了。
“嗯？”
“我有话对你说。”
“说...什么？”
＂其实我...我...”伴随着一个字一个字从凌知景嘴巴跳出来，他屏气的脸也跟着慢慢涨红起来。曦苑也提前感应到什么，被握住的腕间脉搏压抑不住的急促跳动起来。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突然显现了另一张脸。洞口月光下，一张与漂亮的凌知景完全相反的，英朗俊逸的脸。
“我...我喜...哎呦！”凌知景话刚说一半，就被不速之客搅乱了。他感觉头顶猛地一阵刺疼，身子向旁倾斜过去。
“吱呀！吱呀！”原来是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一只鸟儿，莫名地朝凌知景啄了一口，然后嚣张地叫嚷着，扬翅离开。
待凌知景捂着额头，定睛寻找过去，只能瞧见天空中一个乌黑的芝麻粒小点。倒是身侧的曦苑捕捉到了鸟儿残影毛色，觉得甚是眼熟。
“如今世道，怎么鸟儿亦如此凶恶。”凌知景吐槽着。
“很疼吗？”曦苑看了眼凌知景的额头，还好只是有些红肿，并没有破皮，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告白话语，错过了时机，想再开口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凌知景心里懊恼，却没有扭转时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