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晏子毓那日给的铁牌线索，林廷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主要把注意力放在了嘴里说着英文或者日本话的客人身上，比如那几个穿着和服女人、金发碧眼的洋人。
其间不免会有熟人认出来，上来与他们交谈一番，匆匆应付了几句，大多数时候他俩都是安安静静地游走在人群中。
但显而易见，今天这一趟就像是大海捞针，大概率会无功而返。
将聚会上的人一一过了一遍眼睛，林廷要舟子记下几个看起来比较可疑的人的大概身份背景和模样。
林廷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转头往曦苑坐着的地方看去，发现除了一盘剩下几口的点心，人已经不在了。
“今晚先这样了。我们去二楼找一下曦苑吧。”
“好。”舟子应了一声，然后拦住经过的服务生，从他手上举着，装满香槟酒的高脚杯的托盘上，取了一杯下来。
“你天天跟你张哥呆在一起，可别学了他的臭毛病。小酌怡情，大酌伤身。”林廷微微啧了一声，敲了敲他的脑袋叮嘱到。
“今晚就一杯。”舟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回道。
二人以缓慢的速度，朝市长家的小洋楼走去。这次是舟子走在前，不住地回头跟林廷搭话。“廷哥，忘了跟你说，汪允的判决出来了，是死刑......应该是下个月初执行。”
林廷听到舟子的话，脚下步子一顿，淡然地说道：“嗯。”
自从他离开警署后，只能从舟子他们的嘴里略知一二失踪案之后的调查情况，可知道又能如何呢？他根本帮不了汪允。
“那近几日可还有人来报案，关于女人失踪的？”林廷反问道。
此刻汪允关在牢中，如果外面的失踪案仍未停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汪允真的与失踪案无关，二是还有同伙在逃窜在外继续顶风作案。
“有，郊北农妇女儿是一月头的第二个周末，卖花的女孩是第三个星期的周五……前两天还有个妇人来报案，说是闺女下午独自在家，待她回去后便不见了。”舟子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都说给林廷廷。
“不过张哥和我都发现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这些姑娘失踪后，都没有像之前一样找到尸体，也不知道目前是死是活。”舟子补充道。
林廷眉头皱成小丘，难不成是嫌犯因为汪允被抓后，为了躲避风头，改变杀人方式，杀人后直接毁尸灭迹了吗？还有吴燕秋脖子上不翼而飞的神秘伤口，他到现在还搞不明白缘由。
而如今线索都被张炳辉掐断在汪允这里了。
“啊！”走在前的舟子忽然轻叫了一下，原来是他只顾着回头说话，没注意身前的情况，在小洋楼入门拐角处，迎面撞上了走出来的人。
对方的脚步也匆忙，彼此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舟子手中还未抿几口的香槟酒全部朝来者身上倾倒过去。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舟子暗叫不好，赶忙朝男人道歉，手在身上的西服上摸来摸去，想要找到帕子、纸巾之类的，给对方擦擦被沾湿的衣物。
可他今天出门紧张，哪还有心性去记得带这些物件。
江禾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香槟酒色浅，染在厚实的礼服暗色上看不大出来，就是胸前漏出来的白衬衫遭了殃，不仅一片湿漉漉，还黏糊难受。
“给。”林廷掏出了口袋里的手帕，帮舟子解围，递给了江禾昀，“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们顾着说话了。”
江禾昀先是垂眸，看着胸前的冰冰凉凉，本来从不轻易外露情绪的他，现在面染愠色。
先是最得力的属下被晏子毓卸去一条胳膊，现在自己被泼了一身的酒水。
不过到底是剑戟森森的人，在抬头的刹时又换上一脸略微僵硬的微笑，不留声色地挡开了舟子帮他擦干水渍的手，似是有点厌恶舟子的亲密触碰，摇头示意没关系，“没事，也怪我自己走得急。”
“谢谢。”江禾昀从林廷手中接过手帕去，在衣服上抹了几下，随着他的动作，林廷眼睛无意地扫过江禾昀被沾湿的胸前，心头一震，停住马上移开，复而再仔细一看......
“既然‘撞’上了，也是缘分。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廷。”林廷表面上风轻云淡，眼珠子转了转，热络地朝江禾昀伸出了手。
江禾昀正擦着衬衫上的水渍，抬头看了一眼林廷，犹豫了一秒，才一手握了上去。“江禾昀。”
“不小心毁了江先生一件好衣服，不如给我们留个地址，明天我买件新的给您送过去。”林廷说。
“不必了，一件衣服而已。”江禾昀冷淡地回答。
凭借着多年探案的经验，眼前这个西装笔挺的江禾昀，饶是一抬目相接，只让他瞧见在那双黝黑的眼睛里，隐藏在表面和善下，狡黠、阴冷的黑云。
林廷想起刚才在被沾湿的白衬衫上隐隐约约地透出江禾昀胸前纹的黑色图腾。
一只展翅雄鹰，无论是外形和构图，都与铁牌上的老鹰像了个八九分。
林廷觉着自己不好继续开口了，怕是多问一句，都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二位不必太在意，江某车上常年有套备用衣物，赶紧去替换下就是，那我先行告辞了。”江禾昀现在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布手帕只能让衣服不那么狼狈，效果微乎其微。
他与林廷他们作别，手中抓着林廷的手帕，有些为难地问：“林先生，你这手帕......”
“你拿着走吧。”林廷说道，总不能还要人家洗了给他送回来。
看着江禾昀身影走远，一旁‘闯祸’的舟子才怯怯开口：“看来真的不能以貌识人，这位江先生不像我印象中那么冷漠无礼呢。”
“你认识他？”林廷听着舟子的话，疑惑地问道。
“不算认识吧。之前有次我父亲与市长约在凤月楼吃早点，忘了带东西，恰好我上班会路过那里，便唤我顺路送过去。离开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刚好上楼进门，打了个照面。”舟子语气里有些羡慕。
“像他这种身上自带光芒的人，我对他自是印象深刻，可按他刚才的反应来看，根本没记得我是谁。江禾昀是最近市长身边的大红人呢。”在舟子看来，江禾昀与林廷都是一类人，天生耀眼，是人群中的聚焦所在。
林廷和舟子都不知道，江禾昀在与他们错身而过的瞬间，便将脸上的善意悉数撤下。林廷的手帕，也在他坐上别克小轿车后，被厌弃地随手丢进车窗外的呼啸冷风中。
包括林廷在看到他胸口图腾后，细微如丝的表情变化，全部全部都被他看在眼里。江禾昀一只手臂跨在车窗上，一只手垂在身侧，手指放在大腿上轻扣着，脸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