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的寿辰从那天的一大早就开始了，先是请了戏班子唱戏助兴，最后才是晚上的酒席。
前天中午放学思齐两姐妹来警署找他了，一人一句话磨着他回去参加林父的寿辰。林廷心里想了想，那么大个场合，自己作为长子不出现，不明摆着给父亲甩脸吗。
林廷为此专门向局里申了假，按他基本全年无休的状态，再加上这可是驻军统领的寿宴，人家连申请天都没看，直接批了。
林家的宅邸分为两大部分，林家人日常起居全在安静的后院，和待客接物的热闹前院形成鲜明的对比。中间还隔着一大园子，所以即使前院再纷吵，穿过一片空旷树荫，到了后院直接递减为无。
林廷故意在寿辰的前一天晚上回来了，顺便又整理了几身换洗的新衣服，打算宴席之后带走。
这几日他一直住局里，睡觉不是睡在车里，就是窝在警署办公室里那张一米五长的藤椅上，一个晚上起来就是浑身腰酸背痛。洗澡呢？便随着张鸿一起回趟家，凑合着洗了。要说难搞的就是张鸿已成家，他总觉得不好意思打扰。
警署里的人都啧啧，他和方作舟好歹是个公子哥出身，倒是挺能忍的。
林廷回到林府的时候夜已深，他嘱咐了下人别通报，径直回了屋。他不晓得林父是否提前知道他会回来，只不过到第二天也没有使唤人来找他。
沉沉一觉到晌午，林廷才起了身，觉得肚子里空了慌。他昨天晚上只囫囵吃了碗面条，熬到晚上寿宴还久着呢，所以收拾完毕后想先去厨房讨点吃的。
路过花园的时候，瞥见园中的戏台早就布置好了，高约四米，宽有六米，顶上和两边挂着锦绣河山图金色绸布，好不气派。
今天请的祝寿戏班是锦城除了梅园外，另一个声名在外的老戏班子，梨宝春。艺人们这会正在台上座走着位，约莫两个时辰后就要开台了。
只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眼尖的林廷便瞧出怪异，注意到台上那位来回吆喝安排的老头子，是个熟面孔，不正是梅园的领班么？
父亲讨厌佩云，怎可能专门请梅园的戏班子来给自己寿辰添堵？林廷捞住路过管家的胳膊，疑惑地询问了起来。
“哦，一开始是打算请梨宝春的，但是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老爷特地嘱咐换成梅园，为此推了梨宝春的面子，还赔了不少笑脸钱。”管家说道。
林廷皱起了眉，心里一阵阴郁，父亲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怎么琢磨都绝不是什么好事。他顾不得去吃饭了，直接朝戏台后台走去。
领班自是认识林廷的，对了个心领意会的眼神，就一路无阻地将林廷引到了李佩云的妆台处。李佩云毕竟是个大角，再简陋的场也会专门在她专属的妆台外围挂起遮挡的帘子，隔出了一个私人空间。
“李先生，看谁来了？”领班掀起帘子，朝镜前人喊了一声。
李佩云的脸已经上了一半的妆了，白皙的脸映衬着上戏曲妆后那双杏仁眸间的灵动，顺着那黑墨眼圈延伸放大开来，转眸向林廷看过来的瞬间，林廷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一滞。
“你怎么到这来了？”李佩云抬手示意化妆师傅停下手中的动作。
后者识趣地跟着领班的步子退出帘布外去，还敬业地提醒到：“离开台的时辰有点急，请林少爷抓紧。”
林廷已经由开始的呆愣转为黑脸，他走到佩云面前的圆凳上坐下，紧紧盯着对方。“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忙，我也没机会见到你啊......没事的。”李佩云在他的直视下，低头看起了地板。“再说了我们戏班子靠什么吃饭啊？别人请我们，还能不去不成。这哪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不行，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吧”林廷心里就是感觉不太踏实。
“你这不是耍性子呢嘛，我唱的可是大青衣。我走了这戏还唱不唱了？”
“你们班里总不会就剩你一个青衣吧。我看那个小菱唱的就蛮好的。你们排来排去的热门戏目不就那几部。”
“你说的轻巧哦！不行，这戏先前都是我在过的，哪能临时撂摊子啊。”李佩云摆摆手，坚定地拒绝。
林廷从来没有对李佩云说过重话，现在虽然郁闷也只是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没事的啦，不是还有你吗？”李佩云伸手拉着他袖口轻轻摇了摇，带着撒娇的意味。
其实细想来，林廷自己也知道这样叫李佩云离开，根本不可能。
“兴许我今天好好唱，你父亲一高兴，就接受我了呢。”李佩云说到。
怎么这么天真......林廷心里暗想，却没有说出来打击李佩云。
“就这么想嫁给我啊。”他伸手摸上佩云的脸，三年了，他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留洋少爷变成现在粗糙林探长，而她从初露头角的小学徒到现在如日中天的大名角。
“想的美呢你！”李佩云娇嗔地施力点了点林廷的额头。在一贫一笑间，林廷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下来。
“李先生，林少爷。”帘子外面传来化妆师的催促声。
李佩云千哄万哄的才让林廷出了后台，刚刚从昏暗的后台撩开帘子见了光，刚才那个老管家又出现在他面前。
“少爷，可找找你了！老爷叫你去前院。”大概自己真的是在里面磨蹭久了，老管家找人找得都带上了粗气。
“好，马上去。”他刚好想去探探父亲的口风，若只是为了照顾客人的听戏取向才临时改了戏班子，自己倒也不用那么紧张了。
这边的曦苑正在绞尽脑汁琢磨着找个理由把林伯父这场寿宴给搪塞过去。人家那边可是把自己悔婚约了，虽然父亲还不知道，但是早晚这层窗户纸会被捅破。去了宴会，指不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呢。
当然她的如意算盘才开始打，父亲的一声令下，完全断了她的念头。一路上，曦苑不知想菩萨默念了几次阿弥陀佛。
但是菩萨这次没有保佑她，林父的这个六十大寿喜宴，起止是腥风血雨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