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云！”林廷激动地扯过旗袍女人的手臂，连呼喊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李佩云的不辞而别，让他连告别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林廷每天都在想，李佩云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会去哪里，怎就像落进细沙里的流水，在偌大的国土内消失得没有一点踪迹。他无时不刻都想见她，即使是不能在她面前露面，远远看着，知道她仍安好就行。
林廷怀抱的强烈希望，在女子的脸庞转过来后，瞬间破灭而逝。
她不是李佩云。
两人的长相甚至根本八竿子都打不着。李佩云五官端正，温婉大方，让人一靠近就有如沐春风般的安心感。而眼前女子确实一双狐媚的丹凤眼，留着时下最流行的，从上海滩传来的那种细挑双眉，还有一张能迅速抢夺男人视线的大红唇。
“你干什么！臭流氓！”女子大惊失色，马上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她脚下的高跟鞋顺着拉扯的力道，整个人差点站不住。
“先生，您快放开！”发传单的男孩本来还在喜滋滋地点数着几块大洋，眼见林廷突如其来的冒犯举动，亦被吓了一大跳。他害怕自家戏院的台柱子受欺辱，忙上前来阻止林廷。
林廷整个人顷刻间迅速泄气，肩膀搭耸下去，他松开了紧抓住对方的手，对着女子不好意思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方才乍一看你，觉着与我许久没见的旧人极为相似，以为......所以一时情绪才有些激动。”
“乔小姐，你没事吧。”男孩着急地询问着女子。
“没事。”乔韵芝答道。纵然是接收到了林廷道歉，但她的心里仍极为不悦。“若是谁人欺负了谁，都能凭一句对不起便解决。那天底下，还要警察做什么？”乔韵芝一边活动着被抓痛的手腕，一边生气地说。
“实不相瞒，林某我便是个警察。”林廷答。
“那敢情好，你今天莫不是是玩忽职守，欺负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理所当然，警署里都是你的同僚兄弟，我受了委屈，反倒没处告你的状去。”还没听完林廷的话，乔韵芝的怒意更盛了，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说。
林廷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以致现在百口莫辩。他满眼的懊恼，只得再次开口致歉。“实在是对不起。乔小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你如果实在生气，可以立刻与我上警署报案去。我的同僚大都是些秉公执法的好警察，绝不会为了私情包庇我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哼，算了。”乔韵芝单脚一跺，将身子转向戏院大门的方向。“懒得和你计较，我可没你那么多时间。”随即，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林廷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而后朝着乔韵芝的背影喊道，“我叫林廷。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和我计较’了，请直接上城中警署去找我。”
林廷的声音远远从身后传递过来，乔韵芝仿佛没听见般，脚步没有半刻停顿。
倒是发传单的男孩凑近她的耳边，低语道：“乔小姐，这位林先生是个好人。以前梅园里好几次客人闹事都是他来帮忙解决的。可惜后来......哎......”男孩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头摇得像拨浪鼓。
实则男孩刚才一早就认出林廷来了，他在梅园做帮工已有三年的光景，自然知道前台柱子李佩云与大探长林廷的坎坷往事。
“好了，搞清楚你是吃谁家饭的，选站哪边呢？”乔韵芝好像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的火气，嘴巴上仍不饶人，却语调平稳冷淡。
“当然是站乔小姐您了！”男孩马上用手轻拍几下嘴巴，装作将自己噤声的样子。
按照与晏子毓约定的酉时中，曦苑早就穿着妥当，站在礼明寺的后门等他。
“搞什么鬼呢？问了也不说。”曦苑伸着头朝道路两头的来向望了望。
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她注意力被屋檐上的积雪吸引住了，薄薄的落雪堆积在边沿，由少到多，在最后一粒飞雪的撞击下，一齐砸到地面上。屋檐上空了方寸留白，眨眼间又有雪花覆盖上去。
轮胎压过雪面的沙沙声，有车来了。借着明晃晃的车灯，曦苑看见了坐在主驾驶座开车的晏子毓。
车在她跟前停住，晏子毓缓缓摇下车窗，眼神上下打量了曦苑，有点为难道：“你难道就打算穿成这样吗？”
曦苑现在身上仅穿了条蓝白格纹的日常款丝棉旗袍，外边套着件驼色风衣，省去了工艺繁重的绣花图案点缀精致，不贴身合体显身材，乐得舒适自在。
“在寺庙里住着，佛门清净禅雅，不好穿得艳丽惹眼，我早就习惯了素衣。家里的贵重衣物我一件没带来，这已经是衣柜里算好看的衣物了？”曦苑解释道。
“你先上车吧。”晏子毓没再说什么，径直下车后绕过另一边去，帮曦苑开了车门，示意她快落座。
曦苑坐稳后，晏子毓也坐回车里。他探着身从后排座位上拿过来一个方形纸盒，递给曦苑。
“给我的？”
“嗯。”
“什么啊。”曦苑打开了纸盒盖子，发现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套珍珠项链、耳环，还有一条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白色丝巾。
“穿戴上看看合不合适。”晏子毓见曦苑呆住不动，便主动抬手拿起项链，要往她脖子上戴去。
曦苑这才反应过来，忙拦住他的动作，说到：“让我自己来。”
白色丝巾是用全桑蚕丝制成的面料，边角绣着几朵小兰花，衬托气质不庸俗。而珍珠银饰项链与耳环自带高级感，无论是搭配新派洋装还是古典旗袍都不会违和。
即使曦苑穿的是寡淡的蓝白旗袍，也带出了犹如锦上添花，清丽富贵的效果。
虽然提前叮嘱过曦苑，但心思缜密的晏子毓还是帮她做好了准备。
“搞得这么隆重正式的，我们到底要去干嘛？”曦苑被搞得晕头转向，不解发问。
“郭炳辉在郊区的一处避暑府邸，今晚举办省长的接尘晚宴。”晏子毓踩下油门，边回答边重新开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