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碗，你在吗？”张百栋在敲门。
“咋了大哥？”
“我能进去说吗？”
张梓涵侧身让进张百栋来，“当然可以了。”
递给张百栋一碗茶水，张梓涵坐下轻声道，“大哥，到底什么事儿啊，你这么神神秘秘的？”
张百栋两手紧张地搓着腿，手背上青筋遒起。“大哥，你快说啊，到底什么事儿啊，可急死我了！”
“嗯……就是朝廷征兵的事儿。”
“这事儿不是还没定下么，我还想着明日早起去求求沈老夫人，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想去。”张百栋低声道，“不是因为是家里的老大，也不是因为不想爹娘在我和二弟、三弟之间为难。我是发自内心的想去。”
他抬起头来紧张地看着张梓涵，“妹妹，你说的话，爹娘从来都是愿意听的。你能去劝劝爹娘吗？”
这怎么劝！自己以什么身份劝啊！自己的孩子，哪个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张振安和李氏恨不能自己替几个儿子上战场！
“大哥，你说你是真心想去当兵，那你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
张百栋低下头，却突然红了耳尖儿。
“沈府老爷官至三品，有学识又有能力，不仅得皇上垂青，也得百姓拥戴。”zusi.org 狐狸小说网
沈府老爷和张家儿子要去征兵有什么关系吗？张梓涵有些迷糊，这……这都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啊！
“沈老爷的妹妹……”
“你是说教我读书写字的沈先生吗？”张百栋点头，“这事儿和她什么关系啊？”
“她不是和夫家和离后才回咱们新桥镇的么……”他越说声音越低，脸越红。张梓涵一下子福至心灵，大哥不会看上沈素文了吧？？
“大哥，你……你不会是喜……喜欢我先生吧？”
张百栋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承认了。
这可真是！真是没想到！张百栋去沈府做工两个月，难道是对沈素文一见钟情了吗？看样子是八九不离十啊！但是想到沈家的门庭，再对比下张家的现状，真是拍马都赶不及。再说男低娶，女高嫁，张百栋要是把这事儿说出去，非得落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评价。
“那沈小姐知道吗？”
“我没和她说过，就是给她做完家具后，又给她打了个首饰盒送她了。所以她估计是不知道的吧。我的婚事，娘之前也催问过我好几次了，在沈小姐之前，我从不知道喜欢一个女子是什么滋味，觉得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就好。我又是家里的老大，我的妻子只要勤劳体贴和我孝顺父母，爱护弟妹就好。庄户人家不都是这样过日子的么。”
他猛地灌了口水，接着道，“但是见过沈小姐之后，一切都变了。娘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脑子里蹦出来的都是她的模样。我想要将来的妻子和她一样，温柔、恬静，知书达礼，满腹学识。她只管去做她喜欢的事，剩下的我来操心。也不对，我其实是想她做我的妻子，虽然是我的痴心妄想罢。”
这份剖白不可谓不大胆了。
“富贵险中求，所以你就想着上战场挣军功？”
张百栋继续点头。继而苦笑，“妹妹，你说我这样的再去功名，这辈子还有戏么？百峰大哥天生聪慧过人，他苦读十数载现在还是个秀才，我比他差得远了去了。沈家那可是实打实的三品大员，就算沈小姐和离过，那沈老夫人更舍不得她吃苦了。你看我现在除了有一把子手艺什么都没有，家里过的好日子，那也是你和三弟挣来的，我这样沈老夫人怎么可能会把她交给我呢。”
一方面，作为现代人的张梓涵是很支持自由婚恋，支持张百栋为了追爱，做出的各种正当努力，但另一方面，作为人子，作为他的妹妹，她又不愿意看着亲人拿生命去冒险。
“大哥，我先表明一下我的立场。要是你和沈先生两情相悦，我绝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和支持的。但是你要是让我去劝爹娘，这事儿我做不到。你和二哥、三哥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哥哥，我不能因为你是家里的老大，就所有的担子都让你来扛。而且，这事儿我也没资格去说，如果最后的结果必须是一个人要去的话，我只接受爹娘所做的决定。”
张百栋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妹妹……”
“不过，你要是让我给沈先生传信，这个事儿我是可以做到的。”
放在她头顶的手一顿，张百栋的脸又红了，小声道，“嗯，谢谢妹妹。”
送走了张百栋，她心里五味杂陈，缘分这事儿简直来得莫名其妙，命运这手，有时候也搅得人人仰马翻。
十五过后，镇上陆续有些铺子开始营业了，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偶尔经过的行人也都精神紧张，行色匆忙。要说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官衙了，无数乡绅富户带着成箱的银钱财务涌入，又落寞地抬着箱子出来。几次之后，大家都看清了局势的紧张，没有人能成为例外。
经过几日痛苦的煎熬，像是熬干一大圈的张振安夫妇还是流着泪宣布，由张百栋代替张家二房应招入伍。大伯家的百岱哥、小虎、二牛的哥哥大牛，都将一起去。
其他人就算了，但是小虎在张梓涵看来还是个孩子，战争的残酷，生活的狠戾又一次在她面前展示了血淋淋的真相。乱世人，不如狗。和庄稼靠天一样，在秩序崩坏时代，人啊要想活着，全靠命运。
要走的前一晚，张百栋又来找张梓涵，请她帮忙转交给沈素文的一封信件，还有一根他自己亲手做的发簪。
“这个你就帮哥交予她，看了信件她自然就知晓了。不过，你也和她说，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并不奢求她的回应。也……也不奢求，她心悦我，等我。若将来她找到可心人，要是大哥没回来，你就帮我备一份厚礼。”
张梓涵去看他说话时的神色，“大哥，你说的这些是真心话吗？”
张百栋惨然一笑，“真的。发自肺腑的。你哥我这一去死生不知，能让她知晓我的心意，已经算是幸运，怎么还会再生出让她等我的野望。”
“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军功也可以不要，我好好努力，让咱家赚很多很多的钱，在大晋都能数的上的那种，让沈老夫人一看就知道咱家底子厚，不会亏待沈先生。”
傻妹妹，商贾人家再厉害怎么能和朝廷大员比。不过张梓涵的话却让他非常窝心，“那就先谢谢妹妹为我的婚姻大事操心了。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你也要多注意安全，出门多带几个人，现在世道开始乱了，可千万别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张梓涵点头答应。
“还有，我走之后，爹娘那里，你也多上点心思照看。”
“大哥，你放心吧。我们都会好好的。”兄妹两人相拥告别。
新桥镇的男丁入伍，家家户户都来相送。张百栋和张百岱俩人都背着家里人准备的大行囊，干粮食物，换洗衣物，塞得满满当当。李氏还想多塞些酱菜，被拒绝了，带的东西太多，一路急行军，人也受不了。
李氏摸着眼泪，帮张百栋整了整衣衫，“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给家里寄封信。”
“娘，你放心，哪怕不能寄信，你也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我答应你，一定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回来好不好？”
张百栋用手擦掉李氏脸上的泪，把她拥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
张百梁、张百贤：“大哥，家里我们会照顾好的。”
张百栋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俩弟弟的肩膀，“我相信你们。”
一个官差拿着厚厚的册子站在高台上大喊：“现在，叫到名字的人到我前面站好报道，点名结束，即刻开拔！”
四周来送行的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定州一处荒败的小院中，南风静静听着七晓的报告。“公子，这次征兵集结预估超过八十万人。现在离西北最近的几个州府的兵役已经开拔，最多两个月，这批军队就会在西北集结完毕。”
“八十万？呵，路上逃跑的，病死的，等真正到了西北集结，这些人还剩多少战力？劳民伤财，劳民伤财啊！”
七晓没敢说话。
南风磕了磕桌子，吩咐道，“给吴将军飞鸽传书，让他照看下新隆县的兵。”
“是！”
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崇云，你把这两日搜集的定州水患所涉官员的罪证，迅速给到三皇子在定州的暗桩，让他们速速传往新都，请三皇子定夺。另外，你收拾下，咱们这两日也启程去西北。”
“是，公子。”
希望自己能来得及，把伤亡减小到最少。“爹，娘，我可能又要上战场了，这次不是为了稳固谁的江山，而是守护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你们在天之灵，也保佑我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