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野花

这章算是这篇文的“前传”,还没到“甜甜的恋爱”,但这张的人物和情节,是后续故事发展合情合理化的基础。想给小北一个温暖的结局,所以我真的很在意逻辑和真实性,希望你们能耐心的看完,这章真的写得超“心酸”。

01.野花

我要为你改变多少

才能让你留下来

我在希望中焦急等待

你就没有看出来

7月,午后的一场暴雨,让接连几天潮湿闷热的天气,终于透出一丝清爽。

刘北山拎着一个小旅行袋,跟在狱警后边,一边走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路尽头的大铁门,两年了,终于要走出去了。

在迈出安桥监狱的大门之前,他默默盘算着谁会来接他。

最想见到的人,最不可能出现,陈念要比他晚两年才能出狱。

除此以外,他心里还隐隐盼着李丽芳能出现。她会来么?他不确定。13岁离家后,他就没再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搬去哪了,没想到最后是警察帮他找到她,两年前她送他进来,今天应该也会接他出去吧?应该会吧…

还会有谁?除了大康和赖子,好像再没其他可能性了,甚至他俩也可能不会出现。想到这,刘北山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自己这条贱命,突然在这世上消失,都无人察觉,也无人在意。

哐啷一声闷响,大门缓缓打开,拉回了刘北山的思绪,他抬眼望出去,这一眼,伴着无所谓,伴着终于自由了的喟叹,也伴着一点点期待。

李丽芳没有出现,他心里划过一丝失落,好在并不是完全没人来接,大康和赖子看到他出来,立马迎上来。

大康想张口说些什么,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多余、都矫情,于是只沉默着上前拥了他一下,在他背上重重拍了拍,赖子默默伸手接过他的小旅行袋。

“走吧,先搓一顿去!去去晦气”大康说完,转身向路边一辆出租车走过去。

刘北山望向那辆眼熟的车子,心里五味杂陈,当年他就是用这辆车装着已经断气的魏莱,在雨夜里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替陈念做的事,他不后悔,但如今他有些愧疚,不该把大康也拖下水,当年还是太稚嫩太冲动了,满心满脑都只有“要帮陈念“,无暇顾及其他。这不是什么好事,真不该把其他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走到车子边,刘北山刚要拉开后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北~“,他回头看过去,后边车上下来一个人,是他未曾料到会在此时见到的人,是郑易。

郑易朝着刘北山走过来,刚想开口说句“恭喜“,觉得不妥,就只在他肩上拍了拍。

“你先跟朋友去吃饭,等都安顿好了,给我回个电话“,郑易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张写着号码的小纸条。

刘北山接过纸条,抬眼望向郑易,满脸疑问。

“托老杨帮你找了份工作,你先别急着拒绝,回头再细说,你们先去吃饭吧“郑易说完就大步走开。

刘北山把纸条揣进衣兜,拉开车门,一条腿刚迈上车,身后又传来郑易的声音。

“小北,你妈是因为有事才没来接你,她过几天应该会去找你的。晚上一定记得给我回电话啊~“

刘北山没吱声,咬了咬牙,就重新迈进车里。他知道郑易是想安慰他,只是这理由太牵强,安慰不了他,反倒让人心酸。他知道她并不是有事,他也知道她并不是不想来,她只是“不方便“,因为那个男人的关系。

郑易的出现,是刘北山这一天唯一觉得自己被“在意“的一刻,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这两年的时间里,还有人在”惦记“着自己。当年他也曾怨愤过,愤怒于郑易的多管闲事,要不是他,此时陈念应该在大学校园里,而不是监狱里。

18岁到20岁,似乎只是一瞬间,少年仍是少年,但这种自然过渡只属于生活在校园里的人;对于囿在高墙里的刘北山来说,这是漫长的两年,漫长到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曾发生的一切。

当初的选择,其实很一厢情愿,单纯又执着的年纪,做什么都义无反顾,眼前的困难就是最大的困难,迈过去,似乎就天下太平。殊不知,困难永远一重接一重。如今,他心里非常清楚,郑易做的没错,在这整件事中,郑易是唯一一个真正为他和陈念着想的人,他不仅想着他俩的当下,也想着他俩的未来。

刘北山靠在车窗上,沉默地望着窗外。两年时间,安桥并没什么大变化,还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景色,这让他稍感心安。

安桥是座山城,陡峭、潮湿、闷热,灯红酒绿的繁华只是它浅显的表面,错综逼仄的市井间,才是这座城最具生命力的脉搏。这座城,永远弥漫着江湖儿女的豪气与血性,刘北山觉得自己天生就适合在这里生存,没有比安桥更适合他的地方,在遇到陈念之前,他从未有过“走出去”这种念头。

“喏~这你手机,还是原来那号,这两年一直给你充着费呢”

仨人进了一家火锅店之后,大康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扔给刘北山。

“谢了!”,这是刘北山出狱后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陈念她妈托我拿给你的,她在外地打工,没法直接给你。怎么处理你自己定”

大康说着,从桌上推过去一个厚厚的信封袋。刘北山拿起来,伸手在袋口一撑,里边是一沓钱,看起来有五六千,还有一把钥匙。

“北哥,你先收着吧,毕竟现在需要用钱,大不了以后再还她”,赖子补充道。

“嗯,我也觉得你先收着,这钱你拿的天经地义。还有,这钥匙是陈念家的,她妈说你可以暂时先住她家,反正也是空着的。“

刘北山没吱声,把钥匙掏出来揣进裤兜,信封则塞进了旅行袋里。他心里明白,这钱他收了,周蕾对他的亏欠感才会少一点。他不想欠别人的,也不想让别人觉得欠他的。

去陈念家之前,他先回了一趟家,如果高架桥下的那个小破屋算家的话。

小屋还在,只是越发破败,周围杂草丛生,一股股腐败恶臭的味道随着热气扑面袭来。

他从旅行袋中掏出钥匙,打开锁,在黑暗中摸向熟悉的位置,开关啪嗒一响,灯却没亮。他开亮手机,又走到水池边,拧了一下水龙头,并没有水流出来。已经断水断电,唯一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也没法待了。

刘北山叹了口气,转回到屋子中间的沙发边,一屁股坐下去,鼻子里立马窜进一股灰霾的味道。他熄灭手机的亮光,掏出一包烟,在手上磕出一根,摸黑点燃,在忽明忽暗的光亮里,脑子中一帧一帧的闪回着在这屋里发生的一切。

13岁离家后,他睡过大街,睡过公园的长椅,睡过各种能栖身一晚的角落,后来无意发现这个小破屋,才不再流离失所。这个逼仄杂乱的方寸之所,对他来说,只是个睡觉的地方。直到陈念出现,直到她也住进来,刘北山才重新体会到“回家“的感觉。

他看着她复习功课做作业,他在她身后给她削苹果,他回家之前会先开心的去给她买零食……那是他13岁之后,仅有的一段有盼头的日子,那时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保护好她,一定要让她走出去。结果一场意外,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他们的人生也破碎了。

刘北山被黑暗包围着,突然觉着有些窒息,这一切,还有机会改变么?

他不想一出来就让自己陷入这种绝望的情绪中,于是掐灭烟,起身锁门离开。一边往路边走,一边心里默默想着,要努力赚钱,等陈念出来。去他妈的梦想和希望,不想那么远了,一切等陈念出来再说。

打开陈念家的房门后,刘北山有片刻的恍惚,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住到她家里来。他们在彼此人生中最无助的时刻,为对方提供了栖身之所,宿命般的轮回。

刘北山没什么心情收拾房间,和衣躺上床,突然想起还没回郑易电话,于是拿出纸条,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郑易和老杨帮他介绍了一个摩托修理店的工作,他以前就对这个有兴趣,监狱里也教了他们学技术,老杨跟狱警打过招呼,安排了刘北山学修车。

刘北山知道自己现在这情况,靠自己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只能接受郑易和老杨的安排,先赚钱养活自己最重要。

有警官给做担保,店老板放心的用了刘北山。他或许在这方面真的有些天赋,技术不错,人又沉默寡言不惹事,安安稳稳地做满了一个月,老板安心的给他发了工资。

一个月后的某天下午,刘北山正坐在店里拿着手机打游戏,一抬眼,看到李丽芳在门口张望。他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带着李丽芳进了隔壁一家小餐馆。

“我听郑警官说你在这里工作,所以过来看看你,小北,你…还好吗?“

“挺好的,有工做,有钱赚,也有地方住“

“那天,妈没去接你,对不起,我……“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知道你有难处“

“小北,妈对不起你,可我真的也是没办法,跟着我一起过,对你,也不见得是好事“

“我明白,我不怨你,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都往前看吧,你跟他……还有弟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不用管我,我能管好我自己。“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没想那么长远,过一天算一天呗”

“你…还在等那个女孩子?“

“……嗯“

“小北,妈没什么资格管你的事,但还是想说一句,你俩不适合,别对她有念想,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

“这钱你拿着,吃点好的,别对付”

李丽芳一边说,一边递给刘北山一个信封,比周蕾给他的要厚很多。刘北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每个人都在用钱弥补对他的愧疚。

“这次的,我就收了,以后不用再给了,我自己能挣。”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北山渐渐习惯了这种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每天只面对车子和各种机械,比跟人打交道要轻松和开心许多,他是真的喜欢这个。每月有固定的收入,虽然不多,但足够温饱,省着点花,还能攒下一点点。休息的时候,跟大康和赖子吃吃饭喝喝酒,偶尔他也自己骑着摩托飙一圈。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他才会想起从前的自己,卑贱,但肆意,不管不顾,血气方刚。

但现在,心里装着陈念,他不敢再冒进、再冲动,想努力做个“正常人”,正常得配得上她。即使她坐过牢,但在刘北山心里,陈念始终是需要仰望的星空。

刘北山意识到生活还是不能太平常,还需要赚更多的钱,是他开始慢慢感觉到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时。

陈念家这种老旧小区,住户基本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邻居,对彼此家庭状况和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了如指掌,何况是闹出人命这种大事,周蕾风评本就不好,陈念本来因为学习好还能获得一丝“尊重”,结果却惹了更大的事,于是邻里们更是认定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们家房子并没卖掉,也没出租,如今却突然住进来一个年轻男人,各种不靠谱的闲言碎语就开始多了起来。

刘北山自己对这些事,本是无所谓的,但一想到陈念接下来也会面对这些,就心里堵得慌。不行,不能让她住回这里,得更努力的赚钱,帮她找到个更好的地方。

刘北山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赚更多,他在的摩托店只有修车项目,但其实做改装更赚钱。玩改装的人,多半都有自己熟悉的店,就算找新店,也不会找到他们这边这破地方来。

改装他也能弄,但实操经验少,他先跟老板说了自己的想法,让他有这类客户的资源,可以叫到店里来,他能弄。能开拓业务多赚钱,老板自然也是乐意的。大康和赖子也留意着,帮刘北山介绍客人。

虽然大家都在多方面的“拉客”,但来他们这里做改装的客人,只那么零星的几个,这个片区本就不是什么高档地段,来的几乎都是普通客人,修最普通的摩托。

这零星的几个客人中,有一个比较特殊,是个男孩,富二代,刚成年,拿驾照没多久。刘北山当时看到他那辆杜卡迪时,眼睛都放光了,这是他出来后,第一次情绪亢奋起来。

刘北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他这里弄车子,但并未好奇去问,他只知道男孩叫小宇。而男孩正是因为刘北山每次什么都不打听只专心帮他弄车子才一直来。刘北山还没搞过这么好的摩托,店里也没有适合的配件,所以,小宇后来就自己带配件和工具过来,跟刘北山一起,一边研究一边捣鼓。

一来二去,俩人渐渐熟悉起来。小宇总觉得刘北山是个有故事的人,但也没好奇去问。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只谈摩托,不聊私事。

小宇挺喜欢刘北山的,觉得这哥们挺酷,所以一直客气的喊他“北哥”。刘北山对有钱人家的孩子,一直没啥好感,他觉着他们都像魏莱似的,嚣张、乖戾、跋扈,但这个小宇似乎有点不同,总是客客气气的,对谁都笑眯眯的,俩人还挺聊得来,偶尔还在隔壁小餐馆吃个饭喝个小酒。

小宇的那辆杜卡迪,实在是过于耀眼,他很快就被这附近的一群小混混给盯上了。某天傍晚,他从摩托店出来准备回家时,在附近的小路上被这伙人给绊倒截住了。一伙人围住他,其中一个光头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旁边的人立马开始翻他衣服,所有衣兜搜了个遍,除了手机啥也没有。光头气得在他腿上踹了两脚,甩下一句“没钱,那就把车子给老子骑骑”,就把小宇又摔回地上。

抢钱,挨揍,这些小宇都能忍,但动他车子,他是要拼命的。看着光头扶起他的摩托车,小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鼓作气的冲过去,在光头脸上挥了一拳。这回光头彻底怒了,一挥手,旁边的三个人立马围过来,四个人围着小宇开始拳打脚踢。

刘北山晚上下班路过这条小巷子时,离老远就听到打架的声音了,他并未在意,这一片鱼龙混杂,经常有人打架,他已经见怪不怪,也懒得多管闲事。但路过巷子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往里瞄了一眼,这一瞄,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杜卡迪,刘北山心头一紧,想也没想的就冲了过去。

刘北山已经很久没打过架,揍过人了,他本以为自己会生疏,但某些“天赋“永远在骨子里,挥出拳头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战斗值依然爆表。两年的监狱生活,以及出来之后的这半年,他唯一坚持的事就是”强身健体“,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战斗力,跟之前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个打四个,虽勉强,倒也没吃亏。

这场架眼看着就要结束,刘北山踉跄着往小宇那边正走着,旁边地上倒着的光头突然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块板砖就朝着小宇脑袋方向扔过去,刘北山来不及阻拦,只能猛地朝小宇冲过去…

秦臻宁带着两个手下,在这片她从未来过的片区里已经转了好几圈,终于转到这条小巷看到那台熟悉的杜卡迪时,她刚放下的心又马上提了起来,眼前的一幕,让她心脏差点骤停。秦臻宇就站在她对面不到10米的巷子尽头,旁边一个光头正用力朝着他脑袋砸过去一个板砖,秦臻宇没反应过来,还呆站着,就在秦臻宁已经要绝望的时候,背对着她的一个男人猛地冲向秦臻宇,把他给撞开了,秦臻宇躲过了那块板砖,但它落在了那个男人头上。男人伸手摸向后脑勺,指缝里有血流出来。

秦臻宇这时才看到不远处的秦臻宁,大喊了一声“姐!”,刘北山条件反射地也一边捂着后脑勺一边转身看过去,巷子口站着一个看起来大概30多岁的美女姐姐,旁边站着两个像保镖的壮硕男人。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她的脸,就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刘北山醒过来时,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是个单间。他刚睁开眼,小宇就急切的问道:“北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不?”,没等刘北山回答,他又朝身后喊了一句:“姐,他醒了。”

刘北山一手撑着床坐起来,一手捂着还有点隐隐发痛的后脑勺,这才发现脑袋上缠着绷带。他一边在兜里掏出手机,一边哑着嗓子问小宇:“你没事吧?”

“我没事,北哥,谢谢你,要不是你,今天我就完蛋了。”

“小北,是吧?”

刘北山刚才就注意到小宇后边站着的人,应该就是他昏倒之前看到的那位姐姐。现在病房内灯光通明,他终于把她看清楚了。这位姐姐,看起来有一米七,身材匀称,穿了一身套装,长发,大卷,五官轮廓很深,丹凤眼,高鼻梁,细长的眼线,配着烈焰红唇,美得冷艳又凌厉,跟小宇长得有点像,但小宇面相要柔和很多。

刘北山一眼就看出这位姐肯定是个有来头的人,听到她问话,干脆地回了个“嗯~”

“谢谢你帮小宇挡了那一下,这一砖头可轻可重,严重点也是可能要命的,所以,说你是他恩人都不为过,真心谢谢你,这年头像你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您严重了,我没你想的那么高尚,算不上见义勇为,就是个本能反应,你们不必太往心里去。”

“本能反应才是真性情,你也别客气了。已经给你检查过,没什么大碍,但有点轻微脑震荡,最好再观察两天。我让小宇去你店里给你请过假了,说你感冒发烧,得休息几天。打架的事也都处理好了,警察不会知道,放心。”

刘北山听到这,挑了挑眉,盯着她看了几秒,没吱声。心想着这姐姐应该是已经把他查了个透底儿。

“医院这边也都安排好了,这两天你就安心在这住着。其他事,过两天再说。你先歇着吧,我们先回了”

“好。”刘北山也没客气,直接应下来,虽然他也不知道她说的“其他事“是什么事。

“姐,你先走吧,我想再陪一会儿北哥”

“秦臻宇,你以为你的事就这么过去了?!赶紧走,回家再算你的账!”

刘北山此刻才知道小宇的大名,猜想这富二代小男孩多半是在玩离家出走,当然,人家的离家出走跟自己不一样,人家有人担心有人找,遇到事了也有人给摆平。不过,秦臻宇倒不是离家出走,他只是背着他姐偷偷玩摩托车。

秦臻宁,江湖人称“宁姐“,刘北山猜的没错,她确实是个有点来头的人,但也没那么夸张,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她爸妈是抓住了时代大机遇早年就下海经商的那一波人,山城人向来骁勇有韧劲儿,生意越做越大,在安桥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商人。但生活中,惊喜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一场意外车祸,她父母撒手人寰,一大摊家业,撇给了还不到三十岁的秦臻宁。

原本衣食无忧的白富美,要独自撑起家业,一面应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一面还得提防着虎视眈眈的亲戚们。好在她出国留学回来后就一直在自家公司工作,很快就独当一面。她本就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主儿,做事雷厉风行,靠自己在安桥也趟出了一条路。

他们家是做建筑起家的,这几年一直搞工程项目,也投资一些文娱产业,这些事,官商都要打交道,在商场上拼杀,尤其是个女人,一定是得有些手腕的,违法乱纪的事她不会做,但要说多清白,也不可能,灰色地带难免触碰。不了解的人,都觉着她像个社会大姐大,但实际上所谓的“□□“,并不是像电影小说里演绎的打打杀杀,□□也要赚钱的,搞实业才是正经事。

秦臻宇跟秦臻宁差了18岁,是老来得子,一直倍受宠爱。本来是个有父母和大姐庇护的开心快乐富二代,父母的意外让他受到很大打击,他也知道姐姐不容易,无奈自己是个学渣,似乎也帮不上家里什么忙。秦臻宁安排他出国读书,他其实不太乐意,但又不敢违逆,出国前的这段时间,就只能靠玩摩托来发泄。他姐想让他专心读书,自然就不希望他总是骑着摩托乱跑。

他原本改车的地方,是安桥最大最出名的一家哈雷俱乐部,老板是他姐的朋友,他的“动向“秦臻宁尽在掌握,所以他才自己找到了刘北山所在的那个店,那地方,他姐肯定不知道,自然也就”抓“不到他。但他还是低估了他姐的能耐,这才俩月,就被发现了,还是在这样一个”要命“的情况下,秦臻宁不发飙才怪。

他自己也有点后怕,万一没刘北山帮忙,没准自己真就挂了,虽然他帮不上家里什么忙,可要是自己也不在了,秦臻宁在这世上就真的孤零零一个人了。想到这,他对刘北山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秦臻宁两天后,再次出现在刘北山的病房。

“我已经问过医生,你没什么事,再休息几天就行了。在医院住着或者回家都行,你自己看着办。”

“那我还是回家吧,在医院待着不得劲儿。店里也不好请太多天的假。”

“我今天来,主要就是想跟你谈下你工作的事,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简单说,我给你介绍份更好的工作吧。你救了小宇,感谢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看病的费用本就是我们该出的,除此以外,其实我们什么感谢都没做。我托人打听了你的事,希望你别介意,感谢的方式有很多种,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决定了我用什么方式感谢你。你过去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敬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除了感谢,也想帮帮你,你在现在那个店里继续干,没什么前途,你还可以有更好的人生。给你介绍的活儿,其实跟现在也差不多,也是摩托店,但是安桥最大最好的,听说你手艺不错,再跟靠谱的人继续学学,以后可以做的更好。如果去我说的这个地方,赚的更多,以后发展也会更好。你应该不是个扭捏矫情的人,好好考虑,尽快给我个答复。另外,我也有私心,如果你去那,就能帮我看着小宇,他还有几个月就出国念书去了,在这之前,我不希望他再出什么幺蛾子。”

秦臻宁这一大段话,信息量很大,但刘北山很快抓住重点,“赚的更多,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不需要考虑了,我去!”刘北山知道自己人生中能遇到这种量级的贵人的机会不多,有机会,就必须抓住。

“好,那下周让小宇带你过去,我会提前打好招呼的。哦,对了,以后有事也可以找我,叫我宁姐就行。那你先歇着吧,我先走了。”秦臻宁说完,递给刘北山一张名片就转身走了。

刘北山第一次觉得“好人有好报”,是真的。

一周后,当他站在Davidson店里时,觉得自己像做梦。

Davidson是一栋独立建筑,一共三层,复古且奢华,从外边看,会以为是个酒吧或西餐厅,但实际却是个哈雷俱乐部,一楼是改装维护区,卖车也卖配件,二楼卖周边产品,头盔、皮衣、饰品、玩具、各种服饰与鞋子,三楼是展厅与活动室,陈列着很多哈雷相关的藏品。

Davidson里有关于哈雷的一切,还会定期组织骑行和文化沙龙,俨然就是一个哈雷王国。刘北山之前的店里,修的最多的就是嘉陵,本田已经算得上好的。如今在Davidson里一下子看到Sportster、Softail、Touring、Dyna这些哈雷经典款,刘北山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些车,是他曾经喜欢但却想都不敢想会拥有的,甚至都没机会可以见到实物的。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些风波,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山城青年,成年后能在这里工作,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进到天堂。

可如今,他站在这里,却十分没有底气,两年的牢狱生活,不仅磨掉了他的锐气,还添了几分自卑。玩哈雷是个烧钱的爱好,能来这里消费的,都非富即贵,刘北山突然有点后悔答应的这么痛快了。

但是他的顾虑很快被打消。Davidson的老板,人称戴哥,三十多岁,是秦臻宁的朋友,她很少多管闲事,这次却突然求他办事,想给一个小朋友安排工作,戴哥有些惊讶,对刘北山有些好奇,难免高看一眼。小伙子沉默寡言,做事踏实,学东西快,又肯吃苦,戴哥很喜欢他,也格外照顾他。老板的态度,店员们看在眼里,对刘北山也就都很和善。

刘北山原以为哈雷店的老板,应该是那种彪悍暴躁的人,没想到戴哥却是个非常儒雅的人,用店里那些女员工们的话说,是雅痞。

他原来以为玩哈雷的,应该都是些纨绔子弟或者有钱的小混混,但Davidson的顾客,除了一些企业家,其他大部分都是上班族,并且还都是那种很优秀混得不错的上班族,各行各业都有,甚至还有教师和教授之类的,这让刘北山很吃惊。这些他曾经觉得道貌岸然假正经的人,却都对他很客气,不是那种虚假的客气。

玩哈雷的人,都很崇尚骑士精神,都是很真诚很真性情的人,对待朋友都颇有种“英雄不问出处”的脾性,这个圈子的人,时间久了,都会成为朋友,刘北山在店里待了两个多月后,大部分熟客都见全了,并没有谁对他表现出一丝的看不起,都亲切的叫他“小北”。

来店里购买新车以及之前买完车的顾客,几乎都会对车子进行多次改装,改手把、脚踏,追加保险杠、边包、风挡,还有追求外观喷漆的。刘北山一边做一边学,戴哥也觉得他在这方面有天赋,学得快还有想法,安排了店里最牛掰的师傅来带他。刘北山进步很快,慢慢也有了自己的回头客,在这里,他不仅没有受到排挤和嘲弄,还获得了未曾体验过的尊重。

某天,他在三楼的某次展览中,看到了一段骑士宣言,几行字,看得他眼眶发酸。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做个正常人,甚至可以做个高尚的正常人。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13岁之后,刘北山的生活第一次真正的步入正轨,平静,却不再平淡,修车很开心,跟客人们聊天很开心,戴哥有时会带他一起参加骑行,这时最开心。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很沉默,但这种沉默,不再是源于消沉,而是一点一点找回锐气之后的酷。

郑易知道他换了工作后,本是有些担心的,后来去店里看过他之后,也放下心来。一个人在做自己热爱的事情时,是眼里有光的,状态是不一样的。刘北山也才20岁,还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能找到热爱并为之努力的事业,对一个男人来说很重要,郑易真心的替他高兴。

除了陈念,刘北山的日子又有了新的盼头,不仅有喜欢做的事,还能赚更多的钱。充满希望的日子,就没那么难熬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要到陈念出狱的日子。

周蕾早几个月,就已经回了安桥,小北帮她找了新的住处,但她并不接受小北出钱。周蕾这几年在外打工攒了些钱,还完债还有些盈余,她在住处附近开了个小卖部,早上的时候在门口加卖早餐。

再小的买卖,都会有人欺压,偶尔会有小混混早上来吃霸王餐,周蕾不想惹事,想着反正就这一波人,白吃就白吃吧。刘北山有时早上会来帮忙,遇上过几次这波人,有一次差点动手,刘北山一看也不是个善茬,那几个小混混以为他是周蕾的儿子,后来就没再来惹事。

周蕾深切的感受到“家里果然还是得有个男人才行”,她感激小北的帮忙,也理解这种事就得暴力解决,但她已经过够了“刺激”的日子,小北如果只是陈念的同学和朋友,她觉得挺好的,但如果是男朋友,未来要跟自己女儿一起过日子,她心里就打怵。但她没表现出来,想等陈念出来之后再看怎么处理。

陈念出狱那天,郑易开车带着周蕾和刘北山一起去接的,那天阴雨绵绵,刘北山原本高兴的心情有了一丝丝沉重感,他跟她在一起时,好像很少是阳光明媚的天气。

过去两年里,刘北山经常去探视陈念,所以这一天,俩人再见,都很平静,相视一笑,所有话,都在彼此眼里、心里。

陈念看到郑易,由衷的说了一句:“谢谢你,郑警官”,谢他今天还能想着来接她,谢他当年真心的为她着想。能得到刘北山和陈念的理解,郑易感到很欣慰。送他们回市区后,他就先回了所里,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吃“团圆饭”。

陈念在监狱里,也一直在坚持复习,有机会她还想再次参加高考,周蕾也鼓励她继续努力,争取考出去,重新开始。她现在这个情况,已经不适合再进学校去复习参加高考,只能以社会人士的身份参加了。陈念决定一边打工一边自己复习,想下一年就考,她英语一直很好,于是找了个培训机构去做英语老师。

无论是之前去探视陈念时,还是她出狱后,刘北山跟她的谈话中,都从未问过她之后的打算,他知道她还要高考,但高考之后的事,他没问,她也没提,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避开了这个一直无解的问题。

“你想不想一起走出去啊?”

“怎么出去啊”

“总会有办法的“

陈念出狱后,刘北山就经常想起多年前俩人深夜在桥上的这段对话。走出去,对于陈念来说,四年前和四年后,都有办法,但对刘北山来说,依然是“总会有办法的”,这个回答,意味着“暂时还没想到”。刘北山不知道走出去之后,自己还能不能再次幸运的遇到贵人帮忙,能不能再找到跟现在一样的体面工作。走出去之后,陈念将是一名大学生,而他又变回无业游民、待业青年。每每想到这样的境况,刘北山就很窒息,只能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陈念又不一定考上。这个想法冒出来时,他又觉得自己很自私。原本有盼头的日子,好像又陷入了胶着和无望之中。

陈念这次的备考过程,不再是一个人孤单面对,而是有周蕾陪着,这也意味着刘北山无法再待在她身边,不能再每晚看着她复习、给她削苹果、给她买零食…他们俩虽然共同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难关,虽然曾经为了彼此可以义无反顾,但却从未明确过彼此的关系,是朋友?还是恋人?刘北山也只是在最危急的关头才说出那句“我喜欢一个人,就想给她最好的结局”,这是唯一一次表达过爱意的时刻,却是那么仓皇的时刻,仓促得两个人都没时间去想这个“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

两个人能“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周蕾每周一次叫刘北山来家里吃饭的时候,还有接陈念下班的时候。陈念当年曾对他说过:“我们一定可以肩并着肩,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这个愿望,如今实现了一半。每次接陈念下班,刘北山还是习惯跟在她身后,虽然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一起走在大街上,他却始终没有跟她肩并肩的勇气。

摩托店里的人,发现刘北山从七月的某一天开始,下班后会重新换套衣服,一套看起来很正经很乖的衣服,连发型也会梳得一丝不苟,这明显跟他不搭的风格,让店员们起哄:“这是要去见丈母娘吗哈哈”。刘北山只是笑笑不说话,他们猜的没错,他确实是想讨周蕾的欢心,想在她面前有个好印象。

陈念也默默考虑过两个人的未来,也想过如果一起走出去,刘北山要怎么办,能干些什么,在她的认知里,学习是唯一的出路,刘北山初中毕业的文凭,肯定是很难找到像样的工作的。于是她建议刘北山自考中专,她可以给他辅导。

刘北山听到这建议,心里其实是抗拒的,自己什么水平他心里清楚,他就不是学习的料,何况荒废了这么多年,他根本进入不了状态。但为了陈念放心,也为了能多一点跟她相处的机会,他愿意去改变,去迎合她的期望。如果他真的能改变,能有其他机会,或许陈念就可以留下来,或者他可以跟她一起走出去。

等到真的开始学起来时,即便是陈念亲自给他补习,刘北山也觉得完全没有“一起学习”的快乐和甜蜜,那些教科书,就像天书一样,他看不懂也学不会,无论陈念讲解多少遍,这让刘北山十分挫败,过去一年多,在新工作中建立的自信,在一点点崩塌。

其实在店里,刘北山也在学习,只是学的不是这些刻板的教科书,而是关于哈雷文化,关于机械维修方面的,店里的文化沙龙,戴哥每次都让他去旁听,从开始什么都听不懂,到后来听得津津有味,这个过程中,刘北山第一次体会到学习可以是一件快乐的事。

兴趣学习和强制学习终究是不一样的,补习了一个月,陈念也开始觉得这条路走不通,自考中专这个事,只能不了了之,虽然少了相处的时间,刘北山心里却松了口气。

日子一天天过着,虽然很多问题还无解,但总归还是有盼头的。直到魏莱妈妈的出现,打破了这表面的平静。

魏莱妈妈是在商场里偶然发现陈念的,偷偷跟着她,看到陈念进了一家培训机构。不管当年是何原因,自己女儿的逝去,都跟这小姑娘脱不了干系,心里不恨是不可能的。她用了些手段,让培训班的几个家长投诉了陈念,家长们跟校长说不想让坐过牢的人教自己的孩子。于是,陈念失业了。

陈念知道原因后,很委屈。刘北山很愤怒,但也无能为力,他现在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件事,让很多无解但暂时搁置的问题,摊上了台面。周蕾更坚定了要带陈念离开安桥的决心,不离开这里,陈念永远无法重新开始。她觉着工作丢了也好,陈念可以更专心的复习,高考也能更稳一些。

陈念原本默默决定过考安桥的大学,这样她可以念书,刘北山的工作也不会丢,还有大学四年的缓冲时间,很多事,可以毕业了再考虑。但魏莱妈妈做的事,把她又拉回了当年被欺凌的阴影之中,只要自己不够强,就永远会被人欺负,任人宰割。自己必须考上更好的大学,去新的城市,重新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件事,激发出她心底最初的执着念头:必须走出去!

这个念头强烈、执着、根深蒂固,刻在她骨子里。这个念头强烈到魏莱摔下台阶后,她第一个念头是把她藏起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定要顺利参加高考一定要走出去,而不是报警或叫救护车。这个念头执着到她对着郑易愤怒的吼出“我们就是想走出去有这么难吗,走出去一个也可以”,没错,走出去一个也可以,当年她就曾自私的没有考虑过刘北山。

陈念终于跟刘北山摊牌。

“小北,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也没那么无私和善良,我们都是生活在阴沟里的人,都太想爬出去了,高考是我唯一的出路和机会,我还有我妈,她委屈半辈子了,我不想她后半辈子依然跟着我受委屈。我还有机会,我想走出去,想重新开始。可是我的机会,对你来说可能是条死路,走不通。你现在的日子挺好的,未来也有机会更好,安桥才是适合你的地方。我已经耽误过你一次了,我不想再绑住你。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永远记在心里。但我不能只为我自己活,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妈,为了你,我必须考出去。但是你,不是必须跟我一起走,你有其他选择的。”

刘北山坐在陈念对面,沉默,牙关咬的紧紧的。静默了一分钟,终于开口:

“陈念,我还是那句话,我喜欢一个人,就想给她最好的结局。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接受你的选择,不埋怨,不委屈,不后悔!”

“小北,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所有的事,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用有负担,也别乱想,专心复习,努力考出去!加油!”

这是陈念高考前,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说话。

其实春节假期时,刘北山还见到过一次陈念。她跟一个男生,看起来像是同学,俩人在麦当劳出来,刘北山鬼使神差的就偷偷跟过去了。他跟着他俩一起进了书店,隔着一排高高的书架,他听到了俩人的对话。那男生似乎是在给陈念推荐什么书。刘北山站着听了一会儿,大概搞懂了情况。那男生是陈念的高中同学,叫李想,当年已经考上北京的大学,现在在读研,这次寒假回来找到陈念,一直在鼓励她好好复习考到北京,还给他推荐了很多复习资料。

刘北山透过书架的缝隙,看着肩并肩站着的两个人,心里有些堵,但也更真切的接受了现实。这才是陈念该有的生活,这才是该站在陈念身边的人。她得走出去,到一个新环境,在大学校园里,遇到一个同样有学识的好男生,谈一场轻松甜蜜的恋爱。

自己有什么不甘心的呢,她本来从未是自己的女朋友,他为她做的一切,因为喜欢,也因为怜惜,是为了喜欢的人,也是为了命运相似的人,自己已经没什么希望了,所以想帮助还有希望的人。

他突然想起店里那张骑士宣言,或许自己真的只是有点骑士精神,想要帮助弱小而已。这么想,让隐隐作痛的心稍微好受了一点点。

这一次之后,刘北山没再去找过陈念,高考临近,他不想她分心。

很快到了6月,高考这一天,又是阴雨绵绵。

刘北山跟上次一样,又是偷偷去的考场外,打着一把黑色大伞,站在一群考生和家长之中,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周蕾和陈念。

陈念还是那么瘦小,梳着蘑菇头,窄窄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大书包,站在应届考生中,一点也不违和,她还是像个高中小姑娘。刘北山一声不响的紧紧盯着她看,想把她的样子印在脑子里,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高考结束,她就会离开安桥。

考试前本就紧张,细雨和阴云,让气氛越发凝重起来,身边不时传来加油打气和喊口号的声音。学生们都紧张兮兮,家长们也都面色凝重,仿佛这群花季少男少女们奔赴的不是考场,而是战场。刘北山以前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如此重视一场考试,后来,因为陈念,他知道这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看着远处面色有点苍白的陈念,他也忍不住紧张起来,攥着伞柄的手也忍不住用力捏紧。雨水冲刷掉热气,空气变得有些清冷,面对这样沉重的场面,刘北山觉得胃有点隐隐抽痛。

“东西都带齐了吧,准考证放好了吧”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能跟模拟一样分数就行了”

“对,不用紧张,反正也没指望你能失常发挥考上大学,你就平常心哈~”

刘北山听到身旁这家人的聊天内容,忍不住抬眼瞄了一下,是一家四口,看起来是姐姐要高考,爸妈和弟弟在给她加油打气,只是说的话有点奇葩,跟这凝重的气氛有点不搭。刘北山有点替陈念羡慕这个女孩,不用背负沉重的压力,不用靠高考改变命运,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了。

考场大门终于缓缓打开,考生们缓慢又汹涌的进入,身边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和嘱咐声。刘北山望着陈念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汹涌的人群中。心里再次对她说了句加油。

他身旁这家的考生也向大门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跟身后的家人们挥着手,走了几步后,突然又回头冲着家人们笑着喊了一句“放心吧~”

女孩扎着个马尾辫,一晃一晃的,圆圆的脸蛋上两个大大的酒窝,她转回身之前,余光无意识的扫过刘北山,看起来像是也在对他笑一样。无数张面无表情紧张兮兮的面孔中,难得看到一个笑得这么没心没肺的,刘北山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也给这小姑娘默默加了油。

刘北山撑着伞转身离开,身后还响着那家人的说话声。

“闺女,加油啊!”

“姐,加油哦~”

“加油啊,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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