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止会馆出来的时候，三个男人都有些闷。最主要的，是周笙簧发现林南风有些异乎寻常的沉默。他最受不了这种氛围，尤其还是这种无缘无故的安静。
“去EndingBar坐一会？”周笙簧忍不住了，开口提议。林南风没说话，顾鸿成没拒绝，三个人慢慢地绕到了巷子的尽头。
临街窗户的造型用的是蒙德里安的抽象直线，里面传来爵士乐，还有一点吵杂的金属敲击声。
顾鸿成不禁有些诧异：“EndingBar出事了？”在他的认知里，EndingBar几乎是西洲城最纯粹最干净最安静的清吧。
稍微吵一点都不可思议，这也是他刚才没有拒绝的原因之一。
“天天这么清净，也没什么意思。”周笙簧推了下金丝边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
但就是那种斯文败类的斯文。
他指着EndingBar门口的告示牌：“爵士之夜！好像今晚是请了个爵士乐队，叫什么WhateverJazz。”
顾鸿成看到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一脸的嫌弃。
林南风听着细碎的钢琴声，淡淡地道：“DecadentJazz？”周笙簧深深地吸了一口酒吧里的酒味，转过头来：“这我不懂，反正透着一股堕落的味道。”
林南风几不可查地点头，推开酒吧的门，走了进去。周笙簧得意地笑起来，拍了拍顾鸿成的肩膀，顾鸿成一个侧肘，在他的胸口撞了一下，自己跟着走了进去。
周笙簧揉了揉胸口，哼着小曲大刺刺地跟在两个人后面。
EndingBar门口的吧台，照惯例写着这么一句话：Everystoryhasanend,buteveryendisanewbeginning。
每一个故事都会结束，每一个终结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EndingBar和知止会馆在一条小路上，一向南一向北，一名知止，一名Ending，一为会馆一为清吧，就好像彼此是彼此的终结与开始。
酒吧中场的桌椅被腾开，有支三人乐队在唱歌，有键盘手、鼓手，唱歌的乐手是个西人，嗓音沙哑。
四周已经坐了不少人，有人举着酒杯，静静地站在一旁倾听；还有不少人踩着节奏，轻轻地扭动着，浑然成了一个天然的舞池。
他们三个人从进来，一直到了窗边卡位坐下，都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周笙簧同服务生说了一句“照旧”，很快就端上来酒来。他笑道：“怎么样，还行吧？”一脸挑衅地去看顾鸿成。
顾鸿成觉得他幼稚，懒得搭理，只拿了自己的酒，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林南风斜斜地靠在沙发上，见到他俩这一趟明来暗往，不禁笑了笑，朝两人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周笙簧没得意几分钟，就接了一个电话，说了两句挂断，嬉皮笑脸的模样也渐渐收敛。他放下手机，好似漫不经心喝了口酒：“你们深暮最近是惹到什么人了吗？”
顾鸿成立刻回过头来：“怎么了？”
“东边临海那块地，四年前是你拿下来所有权和开发权。刚刚我助理电话，说刚接到消息，有可能要以闲置为由，无偿回收土地开发权，”周笙簧对着林南风说话，终于比较严肃了点，“你们是不是哪里打点得少了？”
顾鸿成从怀里摸出烟，在茶几上狠狠地顿了两下，然后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也看着林南风。林南风神情倒是很轻松，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我记得三年前那件事情，我让你先按下来了？”
“做事的几个小喽啰都在手里，”顾鸿成“嗯”了一声，“怎么？你觉得是你家那几个老头子动的手？”
“这事针对的是我，不是深暮，”林南风笑眯眯的摇着手里的酒，“就先从他们下手，就算我们弄错了，他们也是死有余辜。”
“可以，明天……”
顾鸿成话音未落，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走了过来，笑盈盈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以借个火吗？”
林南风笑着摊开手，很随和地示意她随意；周笙簧是唯恐天下不乱。那美女动作也不慢，嘴上的烟就要凑到顾鸿成面前了。
但顾鸿成的脸色瞬间就不太好看了。他吐了口烟，当下就把烟拧灭在烟灰缸里。
烟雾散去，顾鸿成的脸很冷洌。
“Sorry，我……”那个女人有些无措。
周笙簧吊儿郎当地站起来，搂住那个女人，笑嘻嘻地把她送到一张空闲的吧台桌旁：“不好意思，men’stalk，下次还有机会。”
他走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卡座旁边一张吧台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女的，冷着脸，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面沙发搂着的一男一女。
他一边坐下来一边喃喃：“这妞我有印象，我是哪里见过她？”看到顾鸿成的时候，猛然醒悟过来：“她是不是？你部门里的那个……安……什么薇薇？”
顾鸿成冷着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点惊讶：“安薇薇？她怎么在这里？”
“真是那个美女总监？我去跟她喝一杯。”周笙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眼里满是兴致，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兔子不吃窝边草。”顾鸿成顺手提了过来，一口干完，然后就像没看见一样，准备从安薇薇的身旁走了出去。
周笙簧一脸忿忿，看着林南风，用眼神控诉顾鸿成的不近人情。林南风依然只是笑了笑，放下杯子，手搭上他的肩：“走吧。”
他们经过安薇薇身旁的时候，安薇薇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在拨号码。她的眼眶和鼻子都是红红的，身子有点一抽一抽，好像喘不过气来，拨号的手指都在颤抖着，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挡住了三个人的去路。
“小意，我不开心，我很不开心，我真的要难过死了，你来救我……现在、立刻、马上过来救我！”
她垂着头看手机，始终不管不顾地挡在他们前面。
林南风侧头看了她一眼，干脆揽着周笙簧，又坐了下来。
※※※※※
其实一个小时之前，安薇薇的心情还和今天晚上的月亮一样，光芒四射。
她开着自己的红色天籁从深暮大厦停车场离开，一边开车，一边在行车的屏幕上点了点。手机的蓝牙开着，接到了车载电话上。
“之轩……我刚忙完，你在哪里？”安薇薇拖着长长的鼻音，好像对着空气在发嗲。
“Vivian，我晚上有点事情，在陪客户。”车厢里回传着的男声听起来比较老实稳重，背景有吵杂的人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安薇薇的脸顿时耷拉了下来。
“不知道，还在外面，先不跟你说了……”
电话被挂断了，刚好前面路口红灯，安薇薇丧气地趴在了方向盘上。
可突然之间她又直起了背，更是瞪大了眼睛，盯着从酒店门口出来的一双男女。男的手搭在女方的腰上，女的娇嗔地说话，男的亲了女的脸一口。一辆凯迪拉克沿着车道开上来，两人双双上了车，然后凯迪拉克朝着反方向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