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杳被这股分外沉默的气氛吓住了。
她像是一只盯着铃铛的小猫，视线追着鱼信手里捏着的“印器”左挪右动，越来越坐立不安。
“大师兄，你手里的印器……”
“是你的‘期末考试作品’。”鱼信手一翻，“印器”被他收回储物袋，从头到尾没对沈雁杳提过她做出来的作品是多么与众不同。
“你的作品很不错，‘印器’该有的功能，基本齐全，所以，我给了高分，作品我扣下做个纪念。”鱼信递给沈雁杳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以物易物。”
温暖又柔软的小动物趴在少女怀中，微微怂着粉红色的鼻尖嗅闻她的气味。小兔子很快确认环境安全，懒洋洋的窝在少女怀中不动弹了。
“真、真的兔子吗？”沈雁杳简直受宠若惊。
万象天宗里有不少求学的妖族，因此整体气氛偏向于不去饲养不知道哪天就开了灵智的宠物。
门中弟子若是实在喜欢小型妖兽，就去宗门外的山林里给野生但亲人的小妖兽投喂食物，关系亲近之后趁机撸几把过瘾。
宗门里却除了妖族带着尚未开灵智的亲友，几乎见不到“宠物”。
“假的。”鱼信点了点兔子额头，“兔子”腹部立刻张开一道细缝，露出内芯安装的灵石，“除了和真正的兔子习性长得像，没有任何作用的无用之物。”
“你很喜欢这种弱小但亲人的小妖兽，我征得小师妹同意后，顺着她的设计试着炼制了一只。已经测试过了，很安全，绝对不会伤人，还可以当储物袋使用。”
这不就是仙界的电动宠物么！
大佬牛逼，大佬有排面。
“它比印器贵重多了。谢谢大师兄，我会珍惜的。”沈雁杳欢欢喜喜的捧起小兔子转了一圈，裙摆在光下翻转出流光溢彩。
“……你的裙子？”作为真正的直男，鱼信总算发现沈雁杳的衣着已经和仙界其他女子装扮上有了巨大区别。
裙身被修改得极为贴身，衣袖上有着繁复的刺绣，袖长缩短到了手肘的位置，堆着层层叠叠的荷叶边，领口扩得很大，露出白嫩修长脖颈和细长的锁骨，隐约可见圆润的肩膀；裙摆膨大，伞似的下落，下摆上连续缝了许多层花边，两条笔直的小腿在宽大裙摆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纤细。
脚上的鞋子是高跟的小皮鞋，材质闪亮亮的，形状看起来也与绣鞋分外不同。
太过凸显脖颈、肩膀、手臂和腰肢的真实模样而显出几分古怪，但不难看。
沈雁杳立刻站正身体，抱着小兔子连续换了几个不同的站姿，“大师兄，好看吗？”
仙界还有喜欢装乞丐的仙人呢，沈雁杳这点“不同”实在不算什么。
鱼信表示：“正式场合不要穿。”
沈雁杳：“……”
这就是传说中“直男无法欣赏lo裙”的意思了。
算了，好姑娘不要自己给自己找气受，会乳腺增生的——虽然她暂时还没有胸。
沈雁杳果断转变了话题，顺着之前的内容追问：“各科已经出成绩了吗？我考得怎么样。”
“足够你回家不挨打。”鱼信给出了分外保守的答案，随后补充，“有几科不是我批阅试卷，到底能排到多少名次，还要看最后结果。这几日耐心等待，把行礼收拾收拾，去宗门内的交易所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先用我的宗门贡献兑换。”
提起宗门贡献，沈雁杳总算想起来足足一年她都沉迷学习，到底忘记什么了。
她没做过任何一点宗门任务！
万象天宗里不允许呼奴唤婢，宗门任务里面大多是简单的缝补、清扫擦洗之类的任务，弟子们即便刚开始学习不久也能依旧依靠双手挣来不少宗门贡献。
沈雁杳在等待成绩的几天里，东跑西颠的飞快补齐了已经被扣成负数的宗门贡献。
“考得不错，第19名。”鱼信弹弹成绩单，“你收拾完行礼了吧？收拾完了，我们现在就走。”
眼见沈雁杳点头，鱼信牵住少女的手掌，消失在宗门内。
再次出现却是在宗门外的平台上了。
“宗门内外的禁制不同，宗门内只要佩戴了宗门徽章便可随意穿行，但万象天宗距离逸仙城遥远，需得飞舟前往各处，再行统一运转。连续运转几次后，便可到达逸仙城了。”鱼信细心的给沈雁杳解释了正常的行动流程。
沈雁杳点头表示听懂了，心里却始终惦记着之前的约定，抓着鱼信急匆匆追问：“那我的灵器呢？师兄什么时候开始动工。”
“送你回家之后，在逸仙城里做。”
只要和沈雁杳详细商议她想要的灵器，沈雁杳迟早会发觉她对炼器的思路与仙界现行的有着极大区别。
既然隐瞒不下去，不如等她发现的时候直接说开，让小姑娘以后注意。
鱼信想，沈雁杳对自己大约依旧不会产生防备心，就像自己一年前暗示发现她的小秘密，她却转头就像没事人一样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鱼信原本很奇怪沈雁杳怎么会养成这种单纯性子，但想想沈帝君和顾青容夫人，他又跑开疑惑了——那对夫妻很容易给人信任，所以养出单纯的女儿没什么奇怪的。
当初从逸仙城来到万象天宗，沈雁杳蹭了鱼信的“救护车”，这一次回去才是正经的旅途，需要走大型传送阵。
沈雁杳这时候才意识到，对瞬移和飞剑、飞舟都没反应的自己居然晕大型转运阵法。
好不容易结束了数次转运，双脚站在逸仙城门口的地面上，沈雁杳差点腿一软蹲地上。
她软绵绵地靠在鱼信怀里，小声念叨，“师兄背我。就几步路了，呜呜呜，我想回家躺在床上休息，现在，我最爱的就是床了。”
“直接背你回去？沈帝君和顾夫人恐怕不会喜欢你年纪渐长却与男子从往过密。”鱼信嘴上拒绝，人却十分诚实的把沈雁杳背到背上。
男人的脊背宽阔厚实，充满安全感。
沈雁杳伏在他身上，贴着鱼信耳畔放肆的念叨：“我父母有什么好担心你的。”
“宗门里面但凡能和我说上几句话的，哪个不得有张漂亮脸蛋。爸爸妈妈是了解我审美的。你背着我，他们才不会多心呢。”
“师妹诋毁我容貌，未免过分了。”鱼信作势要把沈雁杳丢下去，沈雁杳马上尖叫着死死抱住鱼信脖子。
“大师兄最好，其他弟子都不如你！大师兄你信我，我才不会嫌弃你的相貌呢！长得再帅有什么用，男人最重要的是实力！有大师兄在，他们连人都不算！”
沈雁杳一叠声的彩虹屁吹起来，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在宗门这一年，她早习惯和鱼信朝夕相处了。
鱼信是只笑面虎不假，但他把沈雁杳当孩子——或者说这世界动不动用百千万计数的年龄让任何人对着沈雁杳都把她当成小孩子——态度异常的和缓包容，而且鱼信还很护短。
沈雁杳背着“鱼信养的小姑娘”这个身份，自然而然被他纳入保护圈。
鱼信对她一腔慈父心肠，再闹腾也顶多飞过来两个白眼或者加点功课，好好一只笑面虎，在沈雁杳面前就是纸老虎。
沈雁杳从来不带怕的。
鱼信听了之后果然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找沈雁杳麻烦的意思，但他不找麻烦，并不代表没人找他麻烦。
听说女儿会放假回来的沈渊和顾青容早早推掉下午的活动，夫妻俩守在城主府门口急切等待。
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女儿趴在个陌生男人怀里撒娇的画面。
沈渊顿时觉得自己的修为也不是特别高了。
因为他被画面冲击得头昏目眩，整个人都站不稳当了。顾青容更是怒发冲冠，好险被没当场变身哥斯拉，冲上去把女儿从陌生男人背上扯下来，用脚把他踩扁。
“雁杳。”沈渊沉声开口，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平和沉稳，但发出的呼唤却明显透出气急败坏的味道。
沈雁杳忍着头疼和恶心哼哼着睁开眼，一点没注意到父母表情都极端险恶。
“爸爸、妈妈，我回来啦。”她叫完人直接闭上眼睛，垂手拍着鱼信胸膛，“大师兄送我回房间。”
沈渊/顾青容：“……”
好气哦，想打孩子。
“沈帝君、顾夫人，一年不见，别来无恙。师妹似乎接受不了传送阵法，身体不适，你们看是不是先派人送她回房间歇息。”
沈雁杳没心没肺，鱼信却不是这种人。他于人情世故有着近乎本能的熟稔，在面对沈渊夫妇的第一时间表明身份，并且把沈雁杳会趴在自己身上的缘故解释得清清楚楚。
下一刻，沈雁杳就像个大型玩具似的，被鱼信传递到沈渊怀里。
“爸爸，我好难受。”从头到尾就没发觉哪里不对的沈雁杳继续哼哼，用同样依恋的态度对待自己亲爹。
沈渊：“……”
虽然没什么不对，但亲闺女对自己和对鱼信态度一样，就是莫名的不爽。
于是，心里不爽快的沈帝君把鱼信丢给妻子招呼，自己抬着闺女一步步走回房间，完全忘记他是个“帝君”，一转身就能用法术把女儿送回去休息了。
老父亲一脸慈爱地看着在床铺上打滚的小女儿，“雁杳，离家一年，你还适应吗？要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跟爸爸说。”
“没有啊，万象天宗里生活特别舒服。”说起自己亲手创造的完美宗门，沈雁杳眼睛整个亮起来了，她忍着不舒服坐起来，牵住沈渊的大手，“爸，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一所‘学校’里面的学生都正值、勇敢、热情、善良。”
“当然，也不是不会犯错，但学生犯错之后，学校会按照规章制度惩罚他们，而不是为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学校名誉把事情压下来。知错的弟子，还会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沈雁杳用力点头，“这一年来，我特别开心。”
所以，这就是快乐的你，一年来都没给家里父母来信的理由？这孩子果然欠打了。
想到女儿甚至没提前告诉他们一声鱼信其实是个高高大大的成年男人，沈渊深深感觉孩子还是打得太少了才这么皮。
沈雁杳无知无觉的继续说：“大师兄一直很照顾，他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