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孟云英进了屋, 下意识地往屋子内室瞧了眼,而后慢悠悠地走到书案前,取了尸检报告, 一抬头, 瞧见圆桌上有一把梳子, 之前从未见过。

“这是什么?”孟云英走了过去, 抬起手准备拿起来看看, 不料手指刚触碰到那牛骨梳,梳子便被江景心拿走了。

“朋友送的一个普通的梳子而已。”江景心将梳子背到身后,“你回来拿尸检报告, 想来案子挺急的, 你快去忙吧。”

孟云英抿了抿嘴, 目光悠悠地瞥了眼内室,缓缓开口道:“其实也不急在这一时。”

孟云英说着便扶着圆桌坐下,搓了搓手道:“外面挺冷的,我暖和一会再走。”

江景心一听这话, 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双眸快速地瞧了眼内室, 双手紧张地也捏起了裙摆。

“这有汤婆子, 你暖暖手吧。”江景心紧张之余,从一旁取了汤婆子递给孟云英。

孟云英接过汤婆子,在江景心松手之际握住了对方的手道:“公主的手也冰冷的很,若是觉得屋子里冷, 还是多烧点碳火的好。”

“屋里不冷,我就是刚刚和王嫂听戏回来,手还没有暖和过来罢了。”江景心说罢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公主可是有心事?”孟云英抬眸,神情十分认真地看着江景心。

江景心闻言抿了抿嘴, 转身抚裙隔着一个座位坐下,轻声道:“本宫哪里会有什么心思?驸马多想了。”

“那为何双眸通红?不知公主因何而哭,或许我能替公主排忧解难呢。”孟云英目光紧紧地看着江景心,看似神情闲淡,实则袍子已然被抓皱了。江景心有事不同她讲,独自悲戚,有些拿她当外人了。而且屋子里有别人在,若能见光又何必躲藏起来不见人呢?

“驸马多想了,我并无忧愁。”

孟云英闻言心里好不失落,眸子里的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江景心转头瞧见孟云英神伤的样子,顿觉心头一悸,张了张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公主无忧无愁自然是最好的。”孟云英说罢站了起来,“最近京里不

太平,今晨赵府二小姐赵紫莜死在桃花园,公主日后出府多派些人吧。”

孟云英说罢抬腿往外走。

江景心愣了片刻,起身跟了出去,将人送到门口,在人要走时,忙道:“办命案费脑子,你今晚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孟云英身子一顿,缓缓回头道:“今日怕是要忙到很晚,可能和他们一起在衙里吃了,公主不必等我。”

“哦。”江景心轻声应了一下,垂眸斟酌着想说些关心的话,可一抬眸,人已上了石桥。

江景心轻咬下唇,她自是能感觉到孟云英情绪低沉,可她已经有些顾不过来了,江景心轻叹一声将门关上。

上了石桥的孟云英听见门被关上,想了想,下了石桥走到长廊旁边的白墙后躲了起来。

寝殿里,月一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向江景心道:“之前和孟大人同朝为臣,瞧着高冷没成想对公主如此体贴,公主得遇良人,可喜可贺。”

江景心闻言目不转睛地看着月一。

“这是将军真心话?”

月一闻言,眸子微闪,不敢去看江景心的眼睛。

“是真心话。”

江景心轻咬贝齿,一字一句道:“如此说,将军心里丝毫不曾有本宫?”

月一心口一疼,硬着心肠道:“我与公主,并无并蒂之情。”

“你说谎。”江景心上前一步,直视月一,“有人要杀我,你为什么那么及时地出现?若非时刻暗中保护,怕是无法做到及时现身吧?”

月一闻言避开江景心的眸子道:“近来皇家血脉相继陨落,我有职责保护皇室安全。”

“你有职责?你早已不是将军,又有何职责?”江景心不解。

月一微叹一声道:“公主,我是奉先帝之命假死的,先帝将一重任交付于我,此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说什么?父皇让你假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江景心后退两步,犹记得她央求先帝待邵将军凯旋后便给她指婚,先帝明明笑着应了,为何,为何又会让其假死呢?

“这不是真的。”江景心眼圈红了,抬手拉住月一的手道:“你告

诉本宫,这不是真的,先帝不曾...不曾让你假死,你快说,你快说啊。”

月一抬手抹去江景心的泪,怜惜道:“公主,早在我入仕第三年便和先帝达成协议,先帝替我报父仇,我替先帝守江山,所以,我和公主,之前不可能,之后也不可能。”

江景心泪一滴一滴地滴落了下来,她父皇竟然骗了她。

“世上再无邵将军,你可后悔过?”江景心哭着问道。

月一闻言双眸闪过一丝悔意,很快便消失了,当年他沉浸在父亲被奸臣设计害死的悲愤里,一心一意只想报父仇。假死之后,悔意一天比一天浓,她为死去的父亲报了仇,可却对不住还活着的母亲和妹妹。

“人生不能回头走,之前见公主为我神伤也曾日夜难眠,幸天怜惜,公主佳配驸马,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月一说罢对着江景心笑了笑,继续道:“我看得出来驸马很珍惜公主,她虽出身贫寒,但比京中世家之子要干净的多,公主若肯放下执念,必定与驸马和谐美满。”

月一说罢抬手作揖,而后转身往外走。

轻轻开了寝殿大门,见四周无人,月一快步走出,正要腾空越屋檐而走,听得江景心一声喊,身子顿了顿。

江景心哭着跑了出来,从背后抱住了月一,先帝骗了她,却困了月一的一辈子,她恨先帝,一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包括亲生女儿的姻缘。

长廊白墙后的孟云英一直等着,正候得手脚冰凉时,瞧见眼前一幕,顿觉得心被针扎了一般。

原本听见寝殿内的有人说话,她便觉得躲在内室的人不简单,能让公主奔溃让公主哭的没几个人能做到,她是有想到公主心底深处的邵将军,可她一直以为地方死了,没成想,死去的邵将军竟然真的出现在她眼前。

孟云英缓缓转身,背靠在白墙上,刚才那一幕在她脑海里久久散不去,公主分明还爱着邵将军,那她又算什么呢?早知真相如此伤人心,她又何苦守在这里等待真相呢。

江景心松开抱着月一的手,泣道:“将军今年除夕可是一个人

过?”

“我所住的地方,有同伴一起守岁。”

“今年可否出来?”江景心见对方诧异,忙解释道:“你可易容在我身边,我引你去见你母亲和妹妹。”

月一闻言一愣,其实去年除夕她有偷偷去看母亲和妹妹,只是她不敢擅自白天上门,一怕受不住,二怕贸然上门邻里奇怪,只能晚上偷偷去看看。

可若被庆宁公主带着回家,境地完全不一样。一来庆宁公主在她死后多次上门看望她母亲,她跟在庆宁公主身边回家不会引人注目,二来可以白天见见,甚至能说上两句话。

月一内心翻腾着,这和晚上自己偷偷去看完全不一样,若能说上几句话,哪怕这一生只有这一回,她也觉得无憾了。

“公主大恩,我没齿难忘。”月一拂袖行了大礼。

“不必谢我,先帝困你一生,害你母女生不得见,是只是替先帝恕罪罢了。”

月一闻言道:“路是我自己走的,先帝并没有逼我。”

话音刚落,月一便听见前面大约七八个人的脚步声,想着是侍卫巡查,便道:“有人来了,在下告辞。”

“莫忘除夕之约。”江景心叮嘱道。

月一应了一声腾空而去。

江景心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站立良久,她一直以为先帝是最慈祥的父皇,可慈祥的父皇明知道她的心愿不可能达成了还要笑着答应她,如今一想,顿时觉得当年的自己有多么可悲。

“公主,你怎么在外面啊。”侍女捧着茶上前,“天气冷,您快回寝殿吧。”

“嗯。”江景心回神,慢慢转身,一步一步进了寝殿。

长廊旁的白墙后面,孟云英早已泪流满面,她看着江景心进了寝殿,心仿佛空了一块。她虽站的远,听不清楚二人说了什么,可瞧着神情,二人依依惜别,若非有人来了,怕是不忍别离的。

“哎。”孟云英长长一叹,早知邵将军未死,她又何苦陷入这情网之中呢。孟云英抬手抹去眼泪,转身上了长廊。

官袍随风摆动着,亦如她此刻的心,摇摆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夜里,三更,公主府的寝殿里还泛着微弱的

灯光。

帷帐里,江景心翻身后悠悠转醒,见枕畔无人,愣了好久。

“来人啊。”江景心拉开帷幔,朝外间轻轻喊了一声。

少时,侍女举灯而进。

“公主,是要进水吗?”侍女问道。

“本宫不渴,外面什么时辰了?”江景心问道。

“回公主,三更天了。”

江景心闻言一愣,顶着红肿的眼睛问道:“这么晚了,驸马还未回府吗?”

“二更时奴婢问过,门房并未见驸马回来,奴婢这就派人再去衙里瞧瞧。”侍女说罢转身离去,刚出了寝殿大门,便见孟云英往耳房去,忙喜道:“驸马回来了,公主正念着您呢。”

孟云英的手正房在耳房的门框上,闻言一愣。

“这么晚了,公主还未睡下吗?”

“公主刚醒,不见驸马,正催奴婢派人去寻您呢,您快回房安歇吧。”

孟云英闻言心中酸楚,道:“回去禀告公主,就说我身上寒气重,还是在耳房下榻吧,免得过了寒气给公主。”

孟云英说罢,推开了耳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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