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魂汤

梁占凤的执拗劲上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登登登”从里间工作室快步走出来,到孔祥明跟前,盯着他怒气冲冲的说:“你撵我走?”

“嗯!”

“我偏不走!”

殷浩洋看到孔祥明又把目光扫向他,感觉这个写字间里火药味挺浓烈,不想在这里跟着趟混水,嘴里说了声:“嘿,我这就走,”麻溜的拉开门跑出去,然后又回身乖巧地轻轻带上门。

孔祥明身高魁梧,穿着警服,能从气势上透出一种逼人的威严。一般不熟悉的人见到他,都会说不出的肃生敬畏。

可这一切在梁占凤这里不管用。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孔祥明转脸对梁占龙说:“嘿嘿,她还不怕我!”

梁占凤一蹙鼻子,哼了一声。

“行,不想走那就随便吧,我与你哥续续旧,你在这老实呆着,别捣乱。”

“又想给我哥灌迷魂汤!”

孔祥明被怼的直摇头,拿手指着梁占凤,说:“你厉害!”

梁占龙笑着打圆场,说:“占凤,祥明也是你哥,别闹了。子妍,沏点好茶,好长时间没和祥明一块品茶了。”

“啊,这个一说起一块,我就会想起一块下海的经历,虽然兼职跟着你赚了没几个小钱,那也是出生入死,这辈子都不会忘。”孔祥明抚首感叹一声,然后拉开一张椅子,坐在茶桌旁。

“不会忘,我都还记着,上初中的时候,你俩一块去鱼塘里洗澡,人家养鱼的往鱼塘里刚撒了晒干的大粪,结果,你一个猛子扎到粪泥里,洗完后,你脸上过敏,长了一脸红疙瘩,很长时间都没好。”梁占凤边说边往孔祥明跟前凑,“我看看,现在还有痕迹吗?”

孔祥明伸手拦着不让梁占凤靠近,“去,去,不理你还来劲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听听我和你哥以前的故事吧……”

“占龙,今天周末了,晚上没事,我约哥们去你家里打牌吧?”孔祥明从派出所下班,路上遇到在马路的另一边逆向骑自行车回家的梁占龙,跨在自行车上隔老远打招呼。

十多年前,城里还没有休闲茶馆,大家的消遣方式就是打牌聊天。朋友几个约到一块,看看谁的老婆比较好说话,不嫌人多乱乎,有时也喜欢凑把手,便点名到谁家聚齐。去的时候也不空手,顺便带点五香花生米,烧鸡或者酱猪脸肉什么的。打牌累了,东道主家拿出酒来,把朋友几个带去的熟食拼几个盘子里,再到厨房炒几个热菜,然后把酒聚餐,就算开夜宵了。这样的生活在那个年代,既没有功利也没有压力,过起来悠闲又有滋味。

“你先过来一下,”梁占龙招手把孔祥明喊到跟前,两个人都推着自行车靠在路边。

“你都约了谁?”

“朱涪贤你认识吗?是我高中时的校友,比我高两级。在政府里上班,上个月调到计划委,提拔办公室主任了。人挺能的,给你介绍认识认识,以后有事用着也好方便。”

“牌局看来是凑不成了。我们单位二把手栾副局长,下班前邀我今晚去他家里,说是聊聊经商的事。”

“栾厉仁吧?他和我爸爸是一个村里出来的,这样吧,我和朱涪贤也跟你去他家玩!”

“没有提前打招呼,这样好吗?”

“你同他什么关系?”

“他在单位分管我。”

“嘿,我和他算是老乡了,我得称呼他一声叔叔。要论关系,我可比你近了。我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哪里用着提前打招呼。”

“要不,咱们分头去?”

“行。你知道吗?”孔祥明把手挡在嘴边,嘿嘿笑着说:“栾叔叔家的大女儿还没谈对象呢。我把朱涪贤领过去,牵个红线如何?”

“你去做媒,这事好啊。跟我不搭边,那就一块去吧……”

一阵当当当的敲门声,把两个人的往事续旧打断,又扯回到当下的2918写字间。

一个中年男士穿着一件深灰色呢子大衣,提着真皮公文包,进门后跟着梁占凤来到三人大沙发前站定。

孔祥明从眼角扫了一眼来客,喝着茶说:“占龙,你这里还挺招人,过年了还有来串门的?”

那个中年男士有点拘束,站在那里,两个脚尖一会往里勾,一会又撇开,说:“孔科长,您不认识我啦?前段时间,您到经侦科上任,我跟着尚老板去您那里送花祝贺。”

“噢,有点印象。你是尚怀金的法律顾问,是吧?”

“对,对!。那天请您吃饭,也没能请动您大驾!”

“坐吧!”孔祥明微眯着眼对法律顾问身上身下再次打量了一回,“你的名字挺有趣,很好记,叫吴穷,现在还是法律工作者,不算律师,是吧?”

“嗯嘿,”吴穷坐在大沙发上,放在大腿上的公文包,时不时往怀里揽一下,听到孔祥明揭底,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律师资格证还没考下来。”

孔祥明像盘查嫌疑人一样又绷起脸,问:“今天到这里,是学做期货还是?”

“孔科长,尚老板与梁总是合作伙伴。我来找梁总商谈年后撤资的有关事项。”

“没有其它问题吧?”

“没有,没有,尚老板一直奉公守法,你是最了解他的。”

“我是说尚怀金与这里合作之间的事,有没有问题?你可是懂法律的,不能装糊涂。”

“啪!”梁占凤朝着孔祥明坐的椅子腿上踹了一脚,“我说你怎么喘气越来越粗了,原来当了经侦科长了。”

梁占凤的动作把大家吓了一跳。孔祥明更是冷不防被惊的脸色都白了,呆呆地看着梁占凤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是来续旧还是来找茬?我看你就是夜猫子上门,没安好心。”梁占凤瞪着眼呵问。

一直没有吭声的栾子妍这时也不满地白了孔祥明一眼,然后揽着梁占凤的肩,把她拉往里间工作室。

“你妹妹越来越不象话,简直不可理喻。”孔祥明冲着梁占龙吼起来。

梁占凤听到后本来想再出来争辩,被栾子妍用劲按住,想张嘴搭话,也被捂住嘴。

梁占龙则是平静地拿起茶壶给孔祥明的茶杯添了添水,转而对吴穷说:“吴律师,你知道我与尚老板之间签了投资协议,撤资这个事情,是按协议办,还是有其它说法?”

“按协议,撤资就要承担你方的损失。但是公司存续期间,出资方是可以自由抽回投资的。所以,不存在承担损失的说法。”

“啪!”孔祥明突然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胡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家的投资法规是这样说的?就你这水平能当律师吗?”

吴穷惊慌的望着孔祥明,心里琢磨在梁占凤那里吃了瘪,怎么却把火气撒到他这儿来了。他到底是站在那一方呢?刚才他的态度,分明也是想来挑梁占龙刺的。本以为是个可以利用的同盟力量,借着这块跳板,乘势也给梁占龙一个掏心拳,打他一个下马威,然后达成既撤资又不用承担损失的目的。这一会功夫还没过去风向就转了,不但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好象还踢在铁板上。如果他们是一条线上的,撤资的事情就弄复杂了。凭尚怀金的能耐,他敢得罪梁占龙,但是不敢得罪孔祥明,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至少他在经侦科这个位置上,他绝对不敢。

“孔科长,你不是也来谈撤资的?”吴穷惴惴不安的问。

“嗯?啊,”孔祥明顿了顿,说:“也许是吧。这个撤资的事情,只要签的投资协议符合法律程序,那还得按规矩办。不能你想撤就撤。违法的事情,我也不答应。”

“尚老板把钱放这儿,本来是想通过期货理财增加收益。不过最近有个项目需要投资,资金打不过点来,尚老板的意思就是把放在这儿的钱先撤回去,等资金宽松了,回头再拿过来。毕竟都是长期的合作伙伴了,好说好商量。”

孔祥明冷眼盯着梁占龙,目光像剔骨的刀子,寒意森森的问:“你怎么打算?”

梁占龙这一刻像是灌了迷魂汤,脑袋有点犯迷糊。以前,孔祥明是发小,是哥们。如今,已经荣升经侦科长,再不是过去可以轻松畅言的小警官了。尤其携官威而来,让自己也分辨不清孔祥明现在的意图,是想让自已吐露真言探清实底,还是想要帮助自己,暗中化解危机。

“这个,这个”他不停的挠着额头,吱吱唔唔不知该如何回应孔祥明。

看着梁占龙的窘态,孔祥明的手指像弹奏键键,敲打了一会桌面,侧过身又与吴穷聊起来。

“老吴,尚老板最近想收购一家油脂企业,有这事吗?”

“正在考察。”

“有一批油,不是从这个油脂企业灌装的吧?”

“我不太清楚。”

孔祥明冷笑了一声,说:“那你清楚购进的这批油里面掺了什么吗?不可能是添加的燃油宝除积碳用的吧?这可是食用油?”

吴穷噌一下站起来,紧张的说:“孔科长,我到梁总这里,只是来尽告知义务。尚老板的事情,我的确不清楚。不过,有很多他的竞争对手抵毁他,您也是了解的。有谁又诬告尚老板了,还请您明察。”

“坐,坐,坐下说,咱还是说说撤资的事,我正想了解一下情况。刚好我听说还有几个梁总的合作伙伴也要年后撤资。你是法律工作者,懂法律,看看这个事应该怎么处理。”

“您见笑了,孔科长,你知道我不是还没考下律师资格证吗,有些法律层面上的事,我真是拿捏不准。”

“哪没什么,你们在生意投资方面的合作,与我的工作还是有关联的。有什么问题咱先探讨探讨,把矛盾在萌芽状态就提前化解,你说这样做,好不好?”

吴穷突然抹起额头上的汗珠,唯唯诺诺地说:“孔科长,撤资还是要按照投资协议办。我这就回去,告诉尚老板如果不想承担撤资的损失,那就继续与梁总搞好合作。这是最符合法律程序,又能双赢的做法。还有业务经营上,一定彻底做好自查,把问题尽快都解决了,省得再给您添麻烦。”

这一幕戏剧性的转折,演化的太快,让梁占龙有些云里雾里,以至于吴穷是怎么出的门都没有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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