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洛璃之梦(二)

洛璃在梦中随着那个名叫绾黎的小姑娘一路来到北山。乱世之下,一个正值年少的豆蔻少女想要翻山越岭去寻那北山第一大家,其中之艰险自不必说。洛璃亦不知为何,每逢绾黎遇险自己的心便会随之不安起来,直到她站在北山达奚家门前,洛璃的心才稍稍安稳,心中念着:这丫头总算是等到苦尽甘来的一天了!

洛璃眼见着绾黎数次伸手出去却又在半路缩了回来,显是心中正自犹疑不定,洛璃知道,她这是对未知生活的恐惧以及过往生活的恋念。毕竟,大门一开,自此这个女孩的命运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洛璃仍是为她感到高兴,毕竟相依为命的生母已去,而这朱红色大门的背后便是她在这世间仅剩的亲人!

绾黎终于鼓起勇气,伸手叩响了那贵气不凡的兽面衔环。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老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衣衫褴褛的乡下姑娘,而后神色鄙夷地说道:“去去去,讨饭讨到达奚家了,当真是不要命了!”

“我不是……”绾黎本是个口齿伶俐的姑娘,可也不知怎的,眼下却被这颐指气使的老仆压下半头去!“我要见达奚尊主!”绾黎仰起头,倔强地看着老仆,但那颤抖的声音早已将她内心的不安与恐惧尽数出卖。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尊主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快快滚吧,再聒噪小心我不客气!”老仆说话间伸手便将绾黎推了个趔趄。这一推,绾黎重心不稳,脚底一滑竟自台阶上滚落下来,她回首望向那朱红色大门,只听老仆骂骂咧咧地说了句:“真他娘的晦气!”而后便将大门牢牢关上!绾黎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头也不回地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绾黎心中暗道:“娘,对不起,女儿无用,进不得这高门大院为您求个明白!”

行出十余里地,空中倏地落下大雨,绾黎见周围仅一破屋能够躲避,遂一溜小跑来到门前。绾黎敲敲门,无人回应,想来此处荒无人烟,这小屋怕也早已无人居住了。这般想着,绾黎便大着胆子推门而入。果不其然,茅屋内并无半点有人居住的痕迹,厚厚的尘土,随处可见的蛛网,还有不时窜出的老鼠与蟑螂,无一不显示着这座茅屋已废弃多年。绾黎伸手入怀,发现火折早已不知所踪,然寒冷难耐,只得蜷缩着身子倚坐在破屋一角,渐渐地,绾黎只觉眼皮发沉,不多久竟自睡去了!

“冷!好冷!娘,娘,黎儿好冷!”绾黎这一睡竟直至黄昏,她只觉周身发冷,全身疼痛,但不管怎样努力却都无法睁开眼睛。儿时,绾黎只要一生病便会赖在娘亲怀中,而娘亲则是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悉心照料,每每绾黎病愈,娘亲都要消瘦一大圈,就这样,虽然家境贫寒,但有娘亲的爱,绾黎心中总是幸福的,可此时,这一切却都已不在了。“娘,娘,娘……”绾黎一边低喃,眼泪一边消无声息地流下来,不知是生病还是哭泣的缘故,绾黎只觉呼吸困难、似欲窒息。“娘,黎儿就快来找您了,娘你开心吗?”这般想着,绾黎竟兀自平静下来,若是能快快见到娘亲,身体上的这点难受又算得什么!“快些吧,快些让我离开这个肮脏恶心的世界吧!快些吧!”正这般想着,绾黎忽觉周身一热,口中亦是一阵甘甜,“娘,是你吗?你还活着?此前种种难道皆是一场骇人的梦?”此时的绾黎早已烧得迷糊,出于人对美好生活向往的本能,往日的种种苦难这一刻与她而言竟好似只是噩梦一场,绾黎蜷着身体,像那个温暖的怀抱再靠了靠,然后,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娘亲”的腰,嘴中喃喃道:“娘,黎儿好怕,好怕……”这般说着,竟又沉沉睡去!

达奚彧看着怀中女子,不知怎的,竟莫名生出怜惜之情,他拨开怀中女子的发丝,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让达奚彧忍不住想要去亲吻。眼见就要碰到那朱红的唇,达奚彧忽地似被电击一般清醒过来。他自嘲一笑,语气中尽是对自己的鄙夷:“达奚彧啊达奚彧,你怎能做出这般龌龊之事?如此趁人之危,与禽兽何异?”达奚彧想脱下外袍,为怀中女子做寝被之用,怎奈她十指紧扣,竟是揽得自己半分动弹不得,万般无奈下,达奚彧只好将这女子紧紧揽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取暖。

次日清晨,绾黎醒时,只见自己安睡于一陌生男子怀中,不由得跳起身来,大声叫嚷。达奚彧被绾黎的尖叫声惊醒,还道有贼人来犯,翻身而起,拔剑出鞘,护在绾黎身前,他怎会料到,身后女子所怕之人正是自己!达奚彧言道:“姑娘莫怕,有我在,定护姑娘……”话未说完,一个陶罐已然砸中后脑,达奚彧一惊,莫名回身,眼中尽是不解,眼见第二个陶罐又迎面飞来,达奚彧身形一闪,轻松避过!“姑娘这是为何?”达奚彧自幼便被立为北山少主,为人又甚是谦逊温和,是以众人对其无不爱敬有加,莫说是以陶罐击头,便是冷言冷语达奚彧亦是不曾经历过的!“你别过来!”眼见达奚彧朝自己走来,绾黎吓得缩在茅屋一角,双手紧握方才掉落地面的碎陶片。“啊?”达奚彧左眉微挑,这才意识到原来眼前这女子竟以为自己对她生出不轨之心,达奚彧只觉哭笑不得,虽然有些气恼自己被人这般误会,但他还是对着绾黎微微施了一礼,而后退到屋内的另外一个角落里。

“这样够远了吗?”达奚彧看着绾黎脸色惨白,显然还是虚弱至极,“姑娘,你把那陶片放下吧,你的手流血了!我不会伤害你,我发誓!”达奚彧举起三指,向天起誓。也不知为何,看着鲜血自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子的指缝间滴落,达奚彧竟感到一阵心疼!他再顾不上因被误会而生气,一心只想绾黎快快放下陶片莫要伤了自己!只是这丫头似乎十分执拗,依旧双手紧握陶片,警惕地望着自己。达奚彧无奈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昨夜来此避雨,恰巧遇到姑娘一人在此,当时你发热严重,口中尽是胡话,我给姑娘喂了些家里的甘露,哪料姑娘竟一边叫着娘亲一边……”达奚彧没有继续说下去,想来这倔强的丫头若知自己主动投怀送抱定然羞愧难当。“姑娘一人生病在此,我怎能放任不管独自离开?姑娘想想,若我有心侵犯姑娘你此时怎可能还是清白之身?”听达奚彧如是说,绾黎心中倒也信了五分,但此时的她早已如惊弓之鸟一般,虽手上之力减了三分,可她仍是警惕地盯着达奚彧,一言不发!“好吧!”达奚彧又是一声叹息,似是对眼前这个女子并无半点办法,“我在外面守着,这样你总不怕了吧!这里人烟稀少,你一个女子若是遇上歹人便更加难办了,待你病愈我将你送到想去之处便会离开,这样可好?”见绾黎不答,达奚彧只当她是默认,于是留下吃食和达奚家特有的甘露便兀自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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