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火焰

过了几日,东聿衡驾幸春禧宫,帝妃如小别新婚,帝王宠幸如狂风暴雨,一室销魂。

云雨即歇,沈宁趴在东聿衡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情不自禁地在他心口深深亲了一下。

因她的小举动而勾了勾唇,东聿衡将她搂上来,亲了她一口,惹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东聿衡幽幽道:“这阵子可真让朕搓火儿,卫英杰不在,一发生事儿各部像是没有主意似的,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朕定夺。”罢黜卫相后,皇帝加强中央集权取消丞相一职,设五部尚书受其直接管辖。

东聿衡时不时会说一些朝中之事,但沈宁从来只是听听,不多说一句。这回她说道:“一个人还是太累了,我心疼。”

皇帝因这简单一句勾了勾唇,亲了亲她,随后搂着她躺下,“睡罢。”

沈宁在他怀里找到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

隔日,沈宁难得自发起床帮他更衣上朝,皇帝凝视着她有丝笑意,但思及一事眼神变了一变,他清清嗓子,道:“上回你假扮太监擅闯御书房朕还不曾处置,你可知罪?”

“陛下要如何处置于我?”沈宁闻言,抬头直视于他。

皇帝看着她,“今日请了安,你领着奴才都跪正殿罢,你不到半个时辰不许起身,奴才们不满两个时辰不许起来。”若是其他嫔妃敢那般放肆,他就远不止罚跪这么简单了。并且他原意是想罚她跪一个时辰,可话到嘴边,居然变成了半个时辰。

沈宁觉得浑身凉了一圈,表情未变,眼神却有一丝诧异的迷茫。

东聿衡见状,皱着眉道:“朕已是隆恩浩荡,再嚷嚷可就打屁股了。”

沈宁似是消化了一下,旋即缓缓露出一个笑,“我是自作自受,当然认罚。”

皇帝心头滋味莫名,总觉着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他的心扯了一下。

“只是其他人并没错,他们都劝我,是我执意要去的,就只罚了我罢。”

“哪有只罚主子不罚奴才的?这样也给你长记性,你再胡来,连累的可是一群人。”其实他心头何尝不是欣喜于她的关心与温柔,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并且不压一压她恃宠而骄的做法,难保往后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寝宫内奴婢都忐忑地下跪领罪。

皇帝上了朝后,回到御书房依旧如往常一样批奏折处理政务,只偶尔忽觉烦闷,让万福叫了太医去春禧宫一趟。

夜里奏折依堆积如山,皇帝爽性命人带去了春禧宫。沈宁与平常无异地迎驾,只是脸上笑容淡了,他眼中一沉。

他勾了勾手,万福上前,打开手中的盒子,是一套镶满了宝石的头面,看上去极为华贵。

沈宁看了一眼,不解抬眸,“陛下这是……”

“这是送给你的,喜欢么?”

沈宁扯了扯唇,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个枣,驯狗么?

“喜欢。”嘴里说着喜欢,但却没有欣喜地拿起来佩戴,只让桃儿接过来收起来。

东聿衡皱了皱眉。

待二人洗浴过后,东聿衡让沈宁躺在榻上,自个儿坐在一侧撩起她的裤管,看见两团淤青异常刺目。他粗糙的指腹滑了上去,言语中略略懊恼,“怎地成这样儿了?”不过才半个时辰。

沈宁轻描淡写地说:“今个儿才半个时辰,我跪完了只觉得有点麻,也没什么大事。只那一回可要了老命,刺客冲进来时,我本想起身躲开来着,无奈腿上疼痛难耐,就被一刀砍了后背。”

膝盖处传来一阵疼痛,竟是东聿衡大手失了力道,沈宁抬头,见他脸色阴沉可怖。

沈宁轻笑,“唉,我不过记起这事儿随便一提,想来今个儿是没人能再刺杀于我了。”

“胡说什么!”东聿衡斥责一句。

“啊,我说错了。”沈宁捂了嘴表示不再说话。

东聿衡深深看她一眼,视线又转回淤青处,沉着嘴角在周围细细按捏。

沈宁枕在扶手处,直直地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后她缩了腿,“不必劳烦陛下,您有事就去忙罢。”

东聿衡略错愕,他亲自给她按揉,是疼惜也是施恩,她竟然不领情?

还是因罚跪恼了他了么?

东聿衡有一瞬间的窒闷,但又找到了今日莫名烦闷的源头,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纵使有些妃嫔娇纵,他罚了她们,她们也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怨言,因为到底是自己犯了错,她们更怕他厌恶她们。可是沈宁犯了错么?她擅自乔装打扮去御书房,的确是犯了错的,可是她是为了他……他怕她会以为自己纵容她这种行为,才给了她小惩。

只是,没想到竟会变成这般。并且,还让她记起自己上回自己罚她跪的事。

东聿衡难得地有些后悔。他为何要体罚于她,罚她的俸禄不好么?

这下又恼了。

东聿衡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能搜刮什么安抚的话来。

他一转念,又觉自己不该安抚。他应当离开,让她自己一个人冷静。过两天,她自己就好了。

东聿衡站了起来,还有许多折子要他批示,他哪里有空跟个妃子较劲。

只是他一低头,见沈宁淡然的表情,心头的烦闷又加剧了。昨儿还对他笑靥如花,今儿却吝啬之极。

他倾身躺下,沈宁眼有不解,他却让她往里挪挪。

沈宁抿着唇,挪了挪。

东聿衡挨着她躺下,握了她的手。沈宁虽然没有挣开,但是僵硬得一动不动。

他俩四目相对,各自的情绪在目光中纠缠。

“……恼朕罚了你?”半晌,东聿衡低沉开口。

“不敢。”沈宁垂眸。

“不敢,敢的话就恼?”东聿衡扯了扯唇,捏了捏她的手。

沈宁不语。

东聿衡轻叹一声,“宁儿,朕并非有意要罚你,只是你坏了规矩……”

“我知道,”沈宁抬头,清冷的眼直视于他,“我知道我坏了规矩,所以你必须按照规矩来。”

东聿衡见她明白,却还是这样的眼神,眉头微微皱了皱。

“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也知道,只是这人啊,有时就像是一团火,疯狂蔓延无边无界,但是有的人觉得它会伤人,因此一盆盆的浇冷水,浇灭了它,就不会伤人了。但是,人和火,都冷了。”

沈宁幽幽地说着,东聿衡静静地听见,眉头却越皱越紧。

她是说这一团火,被他浇灭了?

就因为他罚了她?

“你说什么?”他沉沉地问。

沈宁微微一笑,她抽出手,划过他坚硬的下颚。

“我没说什么,只是有感而发。”她如叹息般地道,“唉,可怜。”

东聿衡不悦,“你说谁可怜?”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沈宁痛呼一声,东聿衡记起她膝上的伤,又收了动作,但仍然质问,“就因为这事儿,你就凉了心了?朕看你这心眼也太小了!”

沈宁嘻嘻笑道:“我是小女子嘛,自然心眼小些。”

“不要跟朕耍嘴皮子!”东聿衡想她说的那团火给浇灭了,他就止不住阵阵心烦,“你这是在跟朕抠气?”

沈宁道:“没有。我怎么敢?”

“住口,你不敢谁敢?”东聿衡翻身坐起来,背对着她脸色黑沉。

沈宁见皇帝生气了,她也不怕,还轻笑了两声。

笑得东聿衡心中火气更大。

他扭过头喝她,“你笑什么?”

“陛下恼什么?”沈宁的双眸亮晶晶的,她反问,“是我挨了罚,又不是陛下。”

东聿衡有些咬牙切齿,他知道这妇人胆儿大得很,又受不得一点委屈,睚眦必报。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明明自己很生气,想的却不是如何处置这惹他生气的大胆妃子,而是想着如何叫这小心眼的东西重新开心起来,免得浑身都是刺,刺得他心肝疼。

半晌,东聿衡坐正,将她拉起来,粗声道:“朕有正事问你。”

沈宁挑挑眉,表示洗耳恭听。

“前些日子见了二皇子?”

沈宁坦然,“是了,就是那日去延禧宫,路上碰上了二殿下,便请他到这儿来坐了一坐。”

“你倒是挺好客,”东聿衡道,“都聊了些什么?”

“不过是关怀几句,”沈宁坐起身来,“我听二殿下说,贤贵妃降为选侍,便不能养育皇子了,我只觉二殿下可怜,又想着皇后娘娘,德妃庄妃都有亲子照顾,应接不暇,所以……”

皇帝微微偏了偏身子,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烛光中看不睛表情。

“所以这几日我去昭华宫请安,仔细观察了一下陛下的嫔妃,觉着惠嫔温柔体贴,又曾夭了皇女,应是能一心一意照顾于二殿下,只可惜她出身不高……”

东聿衡转过头来,脸色隐晦不明,“你这……”

二皇子秉性聪颖平和,平日颇得他的喜爱,因此也着实为其选母妃一事费了精神,皇后的想法居然与沈宁一致,她的理由是沈宁圣眷正浓,怕是不日将获龙子,且进宫时日尚浅,不知如何操持。东聿衡却是认认真真地想过将二皇子放置沈宁名下。沈宁才来了不久,就与庄妃起了争执,冷着脸不顾下跪的花婕妤拂袖而去被众人亲眼目睹,这不管不顾的性子怕是一时也不能磨平,还不如给她一皇子傍身,往后即便再有皇子公主,多一个大的总是好的,况且太子未定,即便立了嫡长子,明晟也定有亲王之护身;万一往后他选了明晟继位,沈家可助明晟一臂之力,沈宁也可母凭子贵……自然到了那时,卫选侍自是暴病身亡了……

他设想诸多,却不想当事人还装傻充愣,还过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日子。

皇帝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至今对他还不能像对待李府一样掏心掏肺用尽力气想尽办法?李府就是个下人她都要安排得妥妥当当,他景朝尊贵的二皇子有意找上门来,她却无动于衷,好个差别对待!

“朕的皇子入不了睿妃娘娘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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