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阳光透过窗格照进屋里,照着榻上更换一新的整洁被褥和一动不动的人影。皌连景袤昨日出城去购置面粉之后,事情办完之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面馆儿。一进门什么也没管,就直奔夏轻尘的房间里来。

“轻尘,我回来了……”在窗台前的水盆里洗了洗脸,一边用布巾擦干,一边看着榻上蜷曲的身影。心说自己昨日并没有做到很过火,怎么会将他累到这个时候了还起不来床“轻尘,身体不舒服吗?”

轻轻地掀开帐子坐进去,弯腰这要亲吻想了一天的脸蛋,却看见了一张泪痕犹新的脸。

“轻尘,怎么了?”皌连景袤轻推着睡梦中哭泣的人“轻尘……”

“唔……”睁开朦胧的睡眼,以为是再次而来的侵犯,夏轻尘整个一颤,眼前赫然映出最熟悉的脸“啊……阿袤……”

“怎么了?做噩梦了?”轻轻用手指抹着他脸上的泪,柔声问道。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怎么才回来……”夏轻尘搂住他,难过地把头埋在他肩窝里。

“想我了是吗?我可是一刻也没停地往回赶。昨天一夜见不着你,我就心神不安……”皌连景袤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头顺着他的耳畔一路磨蹭着吻了下去。却在垂下眼睑的一瞬间,无意中瞥见了领口内的淤痕。震惊之下,他搂着夏轻尘愣了一愣,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不露痕迹地将他放下,如往常般安抚着“还累吗?要不要让敏之回来看看……”

夏轻尘摇摇头:

“我该起来了,一会儿还要开档……”

“累了就歇一天吧”皌连景袤将他按下去,瞥见他腕上被勒出的红痕,眼角又是一跳“昨日你也说了,这营生太累,有时想歇一歇都难。我回来的路上细想了一下,要想日子过得舒坦,咱们还是得买田置地。我这就打算上临近的州县看田去,有合适的先定下,夏收之后就买下来。”

“这么急?你又要走了吗?”夏轻尘扯住他的衣角,不愿他离开,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向他说明发生的这一切“你别走,我一个人睡……害怕……”

听这话,果然是这家里的人干的!

“你这是怎么了?我才走这么半天,你就想成这样。以后真得一天到晚把你带在身边不可。”皌连景袤亲了亲他,用被子盖住那些淤痕,像哄孩子一样拍着他睡着了,悄悄地解开他的衣襟查看了身上的痕迹,再缓缓替他穿好,忍着沸腾的怒意出了房间。

他惯如往常地来到前院,家中的三个男人正在面馆儿的前厅里,为今天的开档做准备。

张之敏坐在桌上,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用闲着的那只手去拧重居正的脸蛋,催促他尽快将常用的药材装箱。余光瞥见他出来,连忙收敛起轻浮的笑,端正地坐好——可疑。而平时安静被欺负的重居正,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还流露出恼怒的神情。而那种神情,在看见皌连景袤出来之后,就变成惊惶的谨慎了——可疑。再看角落里萧允,一大早生活做饭,却穿着干净的新衣裳,平日随意束起的头发今天却梳得溜光可鉴,害像是刻意打扮一般戴上了纶巾——更可疑!难道说——三个都有份!

“萧允!”

“啊?是……”突然听见他沉厚的叫声,萧允猛地一惊,面上露出心虚的表情“大,大掌柜……何时回来的?”

果然是他最可疑!

“刚才。”皌连景袤沉着脸说“敏之今日留下打理账房。中午收档以后,萧允跟我出城一趟。”

“这……这是为何?”

“轻尘决定买田置地。我看上了城外一处良田,你陪我去看看。”

“是……”

“把肉骨汤炖上”皌连景袤气鼓鼓扯过围裙抖了抖围在身上,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敏之,你们俩今天早些回家,别让轻尘一人呆着。”

“是。”

皌连景袤说完瞟了萧允一眼,沉着气开始和起面来。

正午用过膳食之后,皌连景袤就叫了一辆马车,带着萧允坐了上去,缓缓出了城。

暖春的阳光照在枝头的新绿上,静谧的车棚内,两个男人沉默地怀揣着心事。

车子走了很久,直到再也听不见城镇的喧嚣,也感受不到过往的行人,皌连景袤这才让马车停了下来。

“下去吧。”皌连景袤粗鲁地推了萧允一把,推着他下了车。自己提着裹了布的剑,走进了路边的树丛。

野树林之外没有农田,只有一条浅浅的河流。皌连景袤走到石子遍布的河滩上,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萧允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突然,皌连景袤猛地转过身来,手中裹剑的帆布拉出风声,一长一短两口宝剑跃了出来。他反手一掷,短的那把就冲着萧允直插了过来。

“嗯!”萧允一把接住宝剑,错愕地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拔剑!”

“主上?”萧允心虚地问“这是为何?”

“为轻尘”皌连景袤咬牙切齿地说着,缓缓拔出了敛波剑“他的身体,就这样让你满足吗?”

“啊……”萧允猛地一惊,立即双膝跪地“萧允知罪……”

“果然是你!”皌连景袤怒不可止,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我以为沈崇只是唯一的背叛者,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幼与我一同长大的你,竟然垂涎于轻尘!你真对得起我!”

“萧允知罪……”萧允伏拜在地,紧闭的眼睑轻轻颤抖着,无比惭愧的心,只甘等着最后的裁决“主上,萧允是情不自禁。恋慕大人多年的,不是只有主上一人……”

“不要再叫我主上!我早已不是什么主上,你也在早已不是我的武将,轻尘更不是位高权重的少傅。你只是看上了一个俊美的男子,情动之下做了非分之事,但你可知他是我的一切!”皌连景袤用剑指着他“我不会饶恕你对轻尘的侮辱。起来,拔剑!”

“主上……”

“起来!像个男人一样承受复仇的怒火!”

“啊……”萧允无奈地叹了一声,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宝剑。利峰完全脱鞘而出的瞬间,对面的皌连景袤大喝一声,提剑刺来。

“啊——”

本能地举臂一挡,萧允顿感沉重的压力逼面而来。而皌连景袤毫不迟疑地屈膝一顶,将他踢得倒退两步。

“出招!别让我认为是一个孬种糟蹋了轻尘!”

听见这话,萧允猛的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

“萧允可以任凭主上处置。可是萧允对大人,是真心实意的爱慕。为主上这句话,我也不能辱没了他。”

“很好——”

昔日恩情断,两人眼中所见,不是自幼相伴的主仆,而是红了双眼的情敌。萧允将心一横,右手紧握,剑起极端之势,准备一招分胜负。只见他右手微沉,透寒的剑锋微微一颤,一阵刺耳的低鸣声响起,冰冷的气流随之扑面袭来。一步点地,后拖丈余,正身跃起,剑开半天梨花,招行狂风暴雨。

而皌连景袤没有喊喝,没有犹豫,如蓄洪已久的水坝,在泻洪的一瞬间,剑光如龙影蹿泻,引动一江春水如狂卷冰流。漫天寒霜之中,冷光一道,锵然一声脆响,正是震慑人心的盛怒,更是断人肝肠的伤痕。

寒烟散去,只见皌连景袤持剑缓步向前,虽哀恸凄然,但潇洒依旧。

“主上……”一声饱含愧疚的叹息,萧允的右肋突然喷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夹带着雾一般的鲜血,喷洒在铺满鹅卵石的河滩上。

“我不想再看见你。”皌连景袤还剑入鞘,翩然离去。

萧允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捂着伤口跌倒在地,视线随着血液的流逝渐渐模糊。身与心崩溃的最后,却仍是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那个人:

大人,对不起……

((*^﹏^*)~人家袤哥是和阿得一个级数的~~~~)

重居正这天破天荒地丢下张之敏和看诊摊子,独自去了赫炎苍弘的住处。

“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看着赫炎苍弘慢慢吃完面前的饭菜,轻轻举着帕子,替他擦去嘴角的汤汁。赫炎苍弘沉吟一声接过来,自己擦了擦:

“很好吃。”

“今天的菜,是我煮的。跟三掌柜的比怎么样?”

“各有各的味道。”

“是吗……”重居正依旧不死心地问道“你觉得谁做的好吃?”

“都很好……”赫炎苍弘有些纳闷地答着,似乎有一丝心不在焉“三掌柜人呢?”

“他身体不适,在家歇息。”

“他病了?”赫炎苍弘微微皱起眉头“我能去探望他吗?”

“这,恐怕不太方便……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呀,反正三掌柜的意思也要由我来告诉你。”

“也没什么事……”赫炎苍弘摸索着桌子的边缘站起来,转身时不小心踢翻了板凳。重居正立马扶了他一把,他却不自在地将胳膊抽了出去。重居正还想再说什么,就见他神情忽然一变,偏着头看向大门。

“怎么了?”

“他来了。”

“谁?”

“三掌柜。我记得他的脚步声。”正说着,门就轻轻地被推了开来。夏轻尘提着东西走了进来,看见正在收拾碗筷的重居正,不由的一愣。

“你来了……”赫炎苍弘冲着那看不见的方向笑了笑“你了吃的东西来?”

尴尬地看了看手里的食盒,还来不及做出回答,赫炎苍弘摸索着走了上去,触上他的胳膊,摸索着向下,接过了食盒:

“我闻到香味了,是什么?”

“是牛肉面。”重居正在一旁答着,接过食盒看着夏轻尘“阿得你刚才都吃过饭了,还吃得下吗?”

“没事,我吃。”赫炎苍弘接过筷子,低头将那碗面大口大口地吃光,然后抹着嘴笑道“这面是掌柜亲手做的吧,果真是好味道啊……”

“你……你全吃了?”重居正惊讶地看着空空的碗底“我刚才做的饭菜,不够吃么?”

“不,够了。只是想尝尝三掌柜的手艺,还真是吃撑了。”赫炎苍弘摸摸胀鼓鼓的肚子。

“哈……那我们出去走走吧。这个季节,城外可以划船游河,入夜回城还有夜集,可以吃东西,还可以去听唱曲。”说着,重居正不顾夏轻尘反对的目光与动作,拉起赫炎苍弘朝门外走去“三掌柜你身体不好,还是早点儿回家歇着吧,免得大掌柜担心。”

“小重,待我与三掌柜说几句话……”

“回来再说吧,河边的船紧着呢,去晚了就坐不上了。”重居正不由分说地拉着赫炎苍弘出了门,将目瞪口呆的夏轻尘丢在了院子里。

“这算是什么……”夏轻尘看着人去一空的狼藉桌面,心中少有的涌起一阵愠火。他有多少年没动过脾气了?

“哈……敢坏我的事。”

夏轻尘冷笑一声,也不收拾碗筷,独自一人回了牛肉面馆。

好了,把阿萧狠狠收拾了一顿,解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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