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在云端,远去与归来

以往的送别,都是王思妤站在地面上,目送其他人地远去。这天终于逆转了,王振和吴芳站在地面上,看着她上了大白鸟,然后起飞,消失于天际不见了。

“回来的时候,不要再拒绝我,好吗?”临别的时候,吴芳想尽最后的努力,对她说。

王思妤就笑,笑得很轻松,就好像放下了所有的心事:“如果不想再被拒绝,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先拒绝别人。芳芳,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能够拒绝我了。”

吴芳便沉默,不敢再去接她的话。

“你呢?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王思妤转向曾经的自己。是的,曾经的自己,告别桂城,也告别了他。

王振将她的衣襟整了整,尽管机场里的空调一直有开着:“一路平安,想家的时候,也给我电话。”

“……好。”

“或许我会去找你。”他说,很认真地说。

王思妤用力地看了他一阵,摇头:“在我自己都没找到自己之前,不要来。”

“……好。”

那天王振和吴芳都没有回转桂城,径自在机场买了机票,去方海。

没有人来送行,也没有那个必要。整个桂城他们希望看到的能够来送自己的人都已经被自己送走了,送与不送,都没什么差别了。

“后天思妤的亲生父亲就出来了,你不多留两天去接他吗?”飞机上吴芳问他。

王振没理她,关于妹妹的生父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感觉,不知道是感激还是恨……感激的是他让自己有了一个好妹妹,一起长大的岁月里,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回忆,好的还是不好的,都是他想要的爱情的开始。恨的是他既然父女分离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还要回来,他一回来,就让妹妹选择了远去,看不到归期的远去。

一年后,妹妹真的会回来吗?选择她可以承诺,可是厌倦了国内一切的小妹,适应了全新国度的思妤,小有身家的思妤是否还会记得这个承诺?

“你也恨‘那个人’对吧,要是没有他,思妤就不会走。是的,你也应该恨他,就像我一样的恨……”吴芳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思妤其实没有恨的吧,不然的话怎么会把桂城的一切都交给‘那个人’,‘那个人’或许真有才干在桂城做出点事情,但是我都能毁了……独独是思妤创造的东西,我下不了手……”

王振一震,宛若明月撑开了乌云一般恍然。

回来之前吴芳给赵素素的电话里显然得到了更多的信息,赵素素或许不知道多少,但跟赵素素一起的古家全或许从其父亲那里事先知道了更多的东西。

妹妹肯定叮嘱过古家全不许告诉自己,但这小子却借机耍了个不错的小聪明。

小妹……你就连远去了,也还是给他人留下了后路吗?你究竟,想给人留下多少的回忆?

他突然间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吴芳说自己应该多留两天的,她是想借自己的口去转告自己的这一‘威胁’吧,毕竟从她的话里听说的,那……二叔会去执掌妹妹的旅行社,她是希望妹妹事业的守护者能够敬业一些吧。

小妹从吴芳这里学了很不错的心机,但这模仿者心机逃不过吴芳。思妤知道她会明白的,而自己却不懂……小妹变了,因为吴芳这个女人。

王振忽然想真正地去了解一下这个其实已经认识很长时间的吴芳。

或许了解她一些,就能够更了解妹妹了吧?

……

当王振跟吴芳的班机着陆的时候,王思妤依旧飞翔在云端。

天空是蓝的,海水也是蓝的,若不是因为白云朵朵,几乎让人无法分辨究竟那一边是天或海。

然而这样的奇景并未太久,天就早早地黑了下来。跨越大洋的时候,昼夜在飞机离开地平线地时候就模糊了界限。当窗外漆黑的时候,王思妤摸了泪痕已干的脸,然后恋恋不舍地闭上眼睛,反正早已经看不到家的方向。

飞机上哭的人王思妤不是唯一,其他将近六十名岭西省选拔出来的交换留学生有很多都哭过了。都是不舍,都是想家,只不过各自哭泣的理由不尽相同罢了。

更多的人是雀跃,大多数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家这么远,没有了父母的约束,他们发自内心的兴奋着,没有经历过失去的他们,怎么知道有家的快乐。

王思妤从跟这些同学没有说过话,甚至没有给过他们一个笑脸。就像是她说的拒绝,当她拒绝了所有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拒绝了她。

无所谓有意无意,也无所谓快乐伤悲。她只想一个人静静的,从宣告自己远去的时候开始缅怀。

她想了很多很多很多事,从王振……从自己开始记事的那天起,哪怕是吃饭喝水的点点滴滴都会去回忆,就像生怕今后会忘记了一样。然后在那年的黑色六月,一场拗哭,一个诀别的电话,一切开始转折。

自己的生命轨迹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像是一个地面上滚动的钢球撞到了一粒沙硕弹了起来,蹦蹦跳跳地朝另一个角度继续滚动,撞到更多原本不会碰倒一起的其他钢球,于是……很多的钢球被碰撞到了,改变了无数人,然后这被沙硕弹起的钢球,有一天伤痕累累,被抛到了更远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回忆在桂城的双江机场脱离视线的那一瞬间停止,王思妤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地平线上已经能够看到一抹拥有世界上最美妙弧度的天光,跨越大洋的时候,连黑夜都吝啬地短了起来。

“芳芳的话,应该知道了很多事了吧?”王思妤默默地想着,“她的话,因为我的不高兴,肯定不会管我那所谓的生父在监狱里打下了多少根基……生父?我老爸给你的承诺已经完成了,‘王思妤’你待见你是我的问题,我给了你机会,让你感动我承认你的机会,你呢?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有爸爸妈妈了,虽然多出来一个‘自己’,但是爸妈还没有变……我在找一个让我可以接受的理由,给你这么长的时间,你能够找到我想要的定位吗?我的……生父?”

……

在孩子们都离家的这天夜晚,古为民便到王家做客来了。

一瓶老酒,三两个小菜,除了没有当年桌边孩子的吵闹,时光似乎回到了莫老二才离开的那些年。

酒一口口的抿着,一瓶不够,再来一瓶。那天晚上,在王母的陪同下,两个老男人喝了很多的酒,说了很多的话,然后又喝了更多的酒。

一夜,把分别十几年的里想告诉对方的话尽量地传递着,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醉了,醒来,又醉了。当又一次醒来的时候,电子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十月的二十八号,天也蒙蒙亮了。

古老三告辞,回家换洗了身干净的衣裳回转的时候,王国庆已经将车停在小区的门口等着他了。

两人抛下了所有的事务,等待着多年前分别的一个兄弟归来,他们要去接他。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一个中等身材的光头中年从桂城第一看守所走了出来,看到了故人已经在监狱门外十几米的地方放了个火盆,炭火熊熊,脚步不由自主的快了一些。

跨了火盆,他将外套脱了一道扔进火盆里,火便燃烧得更大了一些,似要焚去十几年的阴霾。

“二弟。”

“二哥。”

不同的称呼,王国庆脱了自己的外套给莫宇批上。

年纪相差不大的他们都已经跨过四十,岁月一样给莫宇带去了沧桑。说实话莫宇长得也很大众,恐怕不说,也没人知道这便是当年桂城名声赫赫的莫老二,变的也只是比当年消瘦了一些,不变的,是他眼中无法掩盖的睿智背后藏着的诚挚。

这份诚挚,在三兄弟拥在一起的时候压过了精明睿智,潸然泪下。

“庆哥,老三……孩子来了吗?”人到中年,感动的时间也就短了,太煽情,藏在心里就好。

松开了怀抱,莫宇便抱着无限的期待往车里看,他以为在茶色的车窗背后,会有自己孩子在悄悄地观察着自己。

古为民轻轻地摇头,随即打开了车门,车窗的背后空空如也。

“上车说吧。”王国庆不敢去看二弟的眼,那眼里的失望会让他难受。

话是从王思妤十八周岁那天说起,到前两天她的离开。

当然,少不了她想传达给‘生父’的话。

“这十多年,她快乐吗?”莫宇没有说接受还是拒绝。

这个问题除了当事人之外没有人能回答,王国庆和更不知悉的古为民只能沉默以对。

莫宇点头,他懂了,在自己回来之前,女儿是快乐的;或有不快乐,恐怕也是因为自己。

“二弟,大哥酒楼开得有些晚,这些年你的那份都还给你留着……思妤只给社团留下了流动资金以及少量近期工作计划的经费。你的份子钱,可以做更多的事,不够的话,大哥再给你想想办法。”王国庆前两天在三弟转达女儿打算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在她即将远行前为何那么尽心仔细地交待自己各项事务,哪里是高三学习压力大,分明就是为了今天而准备着。

她连多等两天,跟他见上一面都不肯。

“不用,就算是空壳,我也能做起来。”莫宇脸上露出一如当年自信的笑容,“朔日、朔日……有两个狱友就是朔日的,当年听他们说朔日旅游业龙头林恩谱是他们的把子兄弟,只要能见面,做事不难。”

“决定接下思妤的担子了吗?”

“当然,有一线机会我就能无限的去放大,我等了十八年,无外乎再多等几年。”莫宇悄然握紧拳头,“我的根在桂城,我的兄弟在桂城,我的女儿将来也要回到桂城,我莫老二岂能那么轻易地离开?”

十八年,野心依旧,那骨子里流淌的东西……

王国庆的眼光有些闪烁,多了些晶莹:“……二弟,林恩谱跟旅行社有一份合同……阿振跟他关系不错,见面的话……”

莫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阔别多年的大哥。

孩子们,都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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