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谁知这时离姬竟匆匆前来，身边跟着几个垂头俯身的宫女。
她用力且粗暴地一把推开几个挡在自己身前，暖春阁的宫人。
步履款款走到叶北尘身前时，她微扬下颚，勾起唇角，娇艳柔软的红唇中却吐出令人发寒的残忍话语。
“皇上，听闻凝常在即将临盆，臣妾便即刻赶来了，怎都围在外头，莫不是忘了皇上您曾答应臣妾的破腹取子？”
她大胆地将手心覆上叶北尘的胸膛，话语轻柔。
像是情话般的呢喃，但眼里的狠毒之色却毫无收敛。
她前来横插一脚时，楚雲裳就站在一旁。
听说姐姐出事，她略有些担忧，好歹是自己的家姐，便来看看情况。
只是她已然咬紧牙关，一手抓紧自己右侧的胳膊许久，眸中各种情绪全然混杂一片。
她确实担忧家姐，但也害怕楚凝裳生下新的皇子。
此时此刻，离姬前来后所说的话清晰地一字一句传进她的耳畔，她微微惊讶启唇，眸子颤动了几分后，便别过脸去装作罔若未闻的模样。
楚雲裳有些心虚地阖眼，但对离姬出口所说的残忍话语并未阻止。
她虽早已不相信离姬，且暗暗记恨她竟敢设计谋害自己，但如今她所做的举动却又恰好合自己的心意，可以给她带来数不尽的利益。
如若楚凝裳真的顺利将孩子生下，那重登凤尾便是指日可待，自己的好日子便要到头了。
她才刚坐稳皇贵妃的位置，绝不允许那般的事情发生！
只要现如今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便可将所有过错与罪名推在离姬身上。
她不过是旁观了全程的纯透明存在罢了，既没有推波助澜，也没有亲自动手伤害楚凝裳。
所以不管之后发生什么，她都没有做错。
只是如今，叶北尘已然不能像当时那么顺利狠下心来。
脑海之中连连浮现出楚凝裳的脸，她那惹人心疼的悲痛神色几次刺痛他瞳目。
即使他生来冷石心肠，那坚硬如石子般的心也早已被楚凝裳一连几番的举动滋生出了裂缝。
他无法再果断地下达决策，耳旁也不断重复回响着楚凝裳在宫墙上所说之话。
字字句句的呐喊都带着刻骨铭心般的痛楚，让叶北尘也不由自主地揪起了心。
为何心中会泛起苦涩？
若说只是出于怜悯，他又能确认，绝非只有这般。
定是比怜悯更复杂的情绪，但那两个字他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叶北尘的眸子一点一点被阴影腐蚀，渐渐黯淡下去的同时，他蹙起双眉，在无人看到的地步下满目纠结。
现如今要在国家和女人之间做出选择……
叶北尘在此之前认为，自己是个绝对理智之人，分得清大是大非。
何时，何地，利用谁，抛弃谁，将所有人事物发展到利益最大化，方得让天叶愈发壮大。
但如今，他却无法做到再被理性引导。
楚凝裳就躺在旁侧的寝宫内痛苦不安着，只要一联想至此，叶北尘便仿若要窒息般难耐。
在经历过良久的思想斗争后，叶北尘总算是直面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无法忽视楚凝裳的呻吟，无法装聋作哑，将她的一切绝望苦难视若无睹。
最终，叶北尘出乎意料地在这放在以前几乎是不会存在的选择之中做出了决断。
他不再犹豫，还是选了后者。
他更是无法忽略内心那喧闹的想法，仿若今日放弃了楚凝裳，今后便再也没了挽回余地那般。
想罢，叶北尘眼神冰冷地一扫身前娇羞模样的离姬，生硬地一把推开了她。
还未等离姬反应过来，他轻嗤一声。
“朕有答应过那种残忍之事？”
离姬意识到不对劲，皱起眉头，怀疑地打量了叶北尘片刻，这才不确定地问道:“皇上，您这是何意？”
她咬着下唇，心中警铃大作，叶北尘这架势怎像是俨然要护着楚凝裳那般。
“何意？朕以为朕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叶北尘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朕不允你破腹取子。”
话音落下之后，离姬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全然未曾想到自己竟是会被叶北尘给阻拦。
她脸色变化多端，却半天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上的意思是要毁约？”
离姬十分不服气地直言道，“您可还记得之前答应过臣妾之事，怎今日说变卦便变卦？”
对如此气急的离姬，叶北尘仅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再回答，倒是不屑地反问道:“怎么？难不成朕做出每个决定之前都得先询问考虑一番你的意见？”
“别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离姬满目愕然，下意识地退后几步，被叶北尘这几句薄凉的话语惊得停滞思考了半晌。
她紧紧咬着下唇，因怒气而加重力道，几乎是要将唇畔硬生生咬破那般。
虽满肚子的火气熊熊燃烧，但她只得垂下头闭口不言。
如今，她没办法在这里发作。
“皇上，抓住袭击凝常在的人了！”
而正当此时，几个侍卫匆匆来报，瞬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俯身朝着叶北尘行礼后，便在他带着愠怒的视线下，将那袭击楚凝裳的侍卫押到前方。
出箭的侍卫踉跄了一瞬，与叶北尘那满是怒气的眼神对视后，畏惧得浑身颤抖。
他“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若不是双手还被身侧的几个侍卫擒住，怕是会在叶北尘面前连续磕几个响头。
“皇上，皇上，求您轻罚，当时夜实在是漆黑一片，站岗的那几个侍卫又喊说是刺客，在下看她在顶上对您张牙舞爪，还以为是那深夜闯入宫中的刺客要对您出手，情急之下才出箭的！实在没想到会是……皇上求您放过在下！”
他说得声泪俱下，一副诚恳可怜的模样。
眼睛瞪如铜铃，眼眶之中清晰可见因恐惧而浮起的血丝。
“是吗？”
耐心地等待侍卫解释完，叶北尘薄唇轻启，轻飘飘地吐出两字，深不可测的眼中看不出丝毫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