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裳探究的目光扫过男人清隽的眉眼。
一阵凉幽幽风无声吹入内殿,似乎将男人眸子里警惕的神色驱散了几分。
那张脸出尘得如同清风,眼中似有浅浅光点闪烁。
眼角温雅的弧度让他看起来顿时失了几许攻击性。
可正是如此,让他看起来更纯良无害,也让楚凝裳放下的一颗心,又略略提了起来。
她险些又要产生错觉。
“罢了。”
楚凝裳沉吟片刻,语气中稍带疲倦。
“彩芸,在后宫里随便给他安排个住处,将他留下来吧。”
男人安静下来,不再多说什么,目光却牢牢地放在楚凝裳身上。
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倾身而来。
帮自己解开绳索,随后楚凝裳淡淡吩咐。
“派人把他带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准备些饭菜。”
楚凝裳重新直起身子,男人看着她的眼中似乎装了很多东西。
可一晃神稍纵即逝,全都重新淹没在那如海一般的沉静温和里。
一一吩咐完,她淡漠地阖眼,摆了摆手。
“我乏了,带他下去吧。”
“是。”
虽然神色讶异,彩芸还是当下就朝外殿召人。
不过片刻折返回来,领着男人走了。
内殿里一时空落落的。
虽说她方才吩咐时面上淡然如水,好似对此事早已放下有了定论,漠不关心。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胸腔里一时又堵得慌。
若他真不是司泽鹤,那把他特意挑选过来的郭尚书,意图为何?
翌日一大早,苍穹微白,凉风习习,吹过花木扶疏。
楚凝裳禀人通报,在原先处理政务的外殿召见了郭尚书。
“臣参见太后娘娘。”
跪于地面的老臣须髯半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听说太后娘娘先前把别的臣子送去的俊俏男子都送走了,还把那些臣子一一骂了一顿。
可昨日偏偏留下了他挑选的。
虽然他有些想不通,可心下一时高兴,以为太后待见他,要给他一番打赏。
这才欢欣鼓舞地赶进宫来,一路上春风得意,满是欣喜之色。
没成想,此刻他跪在下首,楚凝裳慢悠悠地拨弄着一方砚台研墨。
手中动作缓了好几圈,听到他请安后,也完全没有让他战起来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氛围,无声无息地就僵了僵。
“郭尚书,哀家问你。”
楚凝裳正在研磨的手停了一停,眸中神色不明。
“你昨日送来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事郭尚书便不由自主地乐了,抬眼却见楚凝裳依然是沉着一张脸。
莫非是那男子伺候得不周到,把太后惹怒了?
郭尚书当下面露心虚之色,试探着开口。
“是臣特意遣人买来的。那男子样貌出众,气质也超脱俗人……娘娘难道不喜欢?”
他正要站起来,忽然又被楚凝裳一个狠厉的眼色制止,硬生生地跪了下去。
“放肆!”
楚凝裳瞪了他一眼。
“你可知道那男人什么来历?”
“这......微臣不知。”
她气势逼人,满是威压,郭尚书不由得身子颤了颤,重新开口。
“可臣确认过他来历清白,才敢献给娘娘的。莫非娘娘不满意?”
“那你可知道,那个男人和太傅司泽鹤长相别无一二!”
或许是过于恼火,她厉声斥责。
“你难道就连此事也不知?”
司泽鹤?那和先帝一起下落不明的太傅司泽鹤?
“这......”
郭尚书大惊失色地抬起头。
“娘娘饶恕,微臣确实不知啊!娘娘有所不知,我自天叶太平后,陛下登基起过了三月才入朝为官,那时候先帝和太傅都已经......已经逝去好几个月了,微臣怎么会见过已逝的太傅呢!况且那太傅是已逝之人,怎么又可能死而复生......”
他正在一一辩解,忽然对上楚凝裳眼中冷利的锋芒,露出一丝恍悟又愧疚的神色。
这是又不小心说错话了。
郭尚书讪讪地闭口不言,垂于身侧的手都剧烈颤抖。
看他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撒谎的。
楚凝裳支颐靠在案上,阖眼笑道:“你倒还知道害怕。”
“是,臣有罪,请太后责罚!”
“罢了。”
楚凝裳话语中仍有愠怒。
“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再送男人,哀家可就要杀鸡儆猴了。你记住,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谗言献媚之人。你且退下吧。”
郭尚书连连点头,领命退下,临走时候腿脚都还在发抖。
楚凝裳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男人的来历,一时之间不知不觉地走到御花园。
此时正是花开锦簇,香气缭绕。
事迹多烦忧,她照常往湖心亭走去。
却看见御花园一角,众多娇柔明媚的女子围在一处,纷纷议论着什么。
女子们声色不一,围在一起,倒是把御花园显得格外热闹。
楚凝裳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她们有些头疼。
按天叶律令,先皇死后,先皇后宫的妃子应当全部陪葬的。
叶北尘虽然下落不明,可当初那道军情急报早就判定了他的死,更何况已然过了一年,举国上下除了她,大概所有人都当他已经逝去了。
当初有朝臣上书,应当为叶北尘建造帝王陵,立衣冠冢,这些女子也没有理由再留在宫中,却被她一一拦下了。
她做不出拿活人陪葬如此残忍之事。
思来想去,只能一时把她们留在宫里。
如今她们出现在这,着实使她头大。
楚凝裳琢磨着,恐怕得空得把她们遣出宫去了。
一边想着,她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太妃们的议论声一字一句慢慢落在她耳中——
“你看他,真的不是太傅大人?”
另一女子接话。
“确实是像。我从没见过像这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们胡说什么呀。”
又一人没心没肺地打断。
“太傅都死了一年多了,恐怕那坟头草都长了三尺高。若是出现在这里,岂不是大白天见了鬼,渗人!”
她刚说完,周围皆讶异地张大了嘴巴片刻,一时之间众太妃神色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