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容昔是活的,江寄夜就总想给他弄个身份。
哪怕他自己将来能得诺奖，挣到永久居留权呢，在那之前他也是个没身份的黑户,干什么都挺危险的。不如先搞个合法身份,就算以后也是去实验室里让人实验，对方也不能随便用上会伤害他身体的手段。
江寄夜就趁这次修真人口普查，让人上玄音宗给他门中三个弟子一个玉像都落了户。
拍照、留灵纹、登记现实身份和门派信息……
师徒四人的证件很快办好，江寄夜便拉着入户登记的外勤助理看他的玉像。
“是我门派中祖师玉像生出了灵智，现在还不能走动,有点内向,不爱和别人来往,但『性』格挺好的,爱撒娇。”
——祖师玉像？
——『性』格挺好？
他不是都知道这尊玉像的来历了吗？！
方玄龄震惊到失声,从背后死死瞪着掌门和玉像。
不过没人注意到她的失态，因为瞿幼安和黄金在低声讨论着“大半夜陪着师父的是师娘还是崽崽”。
小助理抱着文件夹站在他的大殿里,仰头看着玉像，问江掌门：
“能否叫它现个形、说个话？局里怕出现冒名顶替问题，必须得确定它本尊有灵智才能登记。”
江寄夜很配合地叫了一声：“容昔,下来吧。”
玉像上顿时浮出一片模糊的影子，顺着神龛走下来,到人面前时却清晰起来，宛然是又一座玉像落到殿下。
但这尊雕像是鲜活的，眼神明亮，笑容温柔纯净，很懂礼貌地向小助理点点头：“我是玄音宗容昔。”
是、是挺可爱啊。
难怪江掌门要替这个连人形都没化出来的玉石精上户口呢。
小助理也跟他点点头，笑着说：“你好呀，照过相吗？稍微站远一点,姐姐帮你照个相，录入身份，然后你就是玄音宗正式的一员了。”
容昔站在殿角搭的拍照间内照了灵气照，助理又给玉雕拍了正面照片。江寄夜替它填好了器灵登记表，年龄直接填了当初秘境办给玉像测出来的时代，交给助理回去□□。
小助理检查着文件有无疏漏，随口问道：“怎么不姓江呢？随掌门姓也挺好的，这个容字有来历吗？”
都一样。
只是登记表上不写“江”姓，他那时叫容昔“小江”他也认了。
江掌门不知道天魔的名字有什么来历——他也不想知道他在自己之前经历过什么主人，随口说道：“毕竟是玉像，诗里不是写‘玉容寂寞泪阑干’？我看姓容就挺合适。名字是今昔的昔，纪念他从昔年玄音宗初立就一直陪伴着这宗门成长到今天。”
容昔温温顺顺地站在他身边，默默不语，那份依赖感却是人人都能看出来。
小助理感叹着“可爱”“好萌”离开了，瞿幼安也赶紧带着师弟上前跟可爱的新师弟打招呼：“我是你大师兄瞿幼安，这是你二师兄黄金，后面那位是方师姐……”
方玄龄跟掌门同辈，年纪还要大许多。但因为历史遗留问题，现在还是按进江掌门的公司时的身份论辈份，得等老掌门回来才可能升级。
她看着任由掌门『摸』脸拍肩，像是完全被新主人收服了的昔日天魔，也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感觉错了，跟着师兄们上前和他打招呼。
他们的殷勤换来的却是极为冷淡的一瞥。
那一眼似乎扬起寒风，将徒弟们的笑容和惊喜都冻住了，『逼』得他们自觉后退了几步。
“嗨，叫错了，果然不是师弟啊。”
瞿幼安见多识广，脸变得也快，站到师父身后轻轻叫了一声：“师娘。”
师父回手扒拉了他一把：“去，别胡说。容昔你先回去，别理他们，现代人思想过于活跃，就爱『乱』开这种玩笑。”
容昔朝江寄夜笑了笑，默默消失在空中。
江掌门忽然『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眼珠朝后转了一下，挥手吩咐弟子：“行了，登记完了你们也该做练习去了。玄龄你的报告该交了，我看看你能为本门做什么贡献。”
三人快步离开明堂，黄金出了门就拉住师兄，悄悄问道：“又叫错了？”
瞿幼安睿智地抚着下巴，轻轻摇头：“要是叫错了，师父怎么让咱们出来呢？”
——放心，师兄是微表情十级读者，敢拿自己这些年考过的风水、玄学、房产经纪人证书担保，就是师娘。
男的又能怎么样？种族不同又有什么问题？
都是玉石精了，还在乎什么男女。都是男的了，还在乎是人是妖？
他的理论把师弟说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挑不出『毛』病，但方师妹并没被洗脑，而是在背后提醒了他们一句：“这玉像中的并非师父点化出来的小妖精，而是三千年前就存在的……师父被他『迷』『惑』，咱们做弟子的需加提防。”
方玄龄的身份不同，对玄音宗一些隐情知道得更多，瞿、黄二人还是相信她的情报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怅然说：“那他确实……岁数有点大啊……”
师父才二十来岁，年纪轻轻地找个三字头四位数的男朋友……
八卦的心情都要被代沟伤到了。
两人意兴阑珊地去修行，方玄龄也回去拿自己的报告，等到晚上修行时交给了江掌门。
她交上的是当初世周真人离开门派时，留下的功法、灵石、『药』品、法器等物的清单和玄音宗大阵的根本阵法。
她自幼修行，擅长观风之术、功法、阵法，都可以教掌门师弟和师侄们。
当年的江祖师其实是以剑法立身，但他天资绝伦，剑、法双·修，为了镇压天魔，也留下了许多阵法秘要。
后世灵气凋零，后辈再修剑也不能重现当初他一剑撕裂天地的风姿，就把重心慢慢移到了可以利用灵石、灵物加强力量的阵法上。
玄音宗内阵法密布，都是三千年来后人添加而成，足以镇压天魔。
方玄龄趁势又替恩师解释了一回：世周真人当初派她回来，也是为了让她辅佐掌门振兴玄音宗，所以教给她许多压箱底的东西。
真的不是为了拿他当镇压天魔的镇物。
江寄夜不置可否，拿过清单看了一眼，便将稿纸扔了回去，冷酷地说：“不要手写的。录入excel或者别的软件，做个清楚的报表来——
“你们跟着老掌门在外，总要记帐、记你们身上的法宝、符箓吧，习惯用什么软件？拿我的网银买……”
方玄龄茫然地说：“就用、用帐本……”
江掌门脸上瞬间一片空白。
现在年轻修士的学历和工作能力都怎么了？
库存不做报表？连个excel都不会用吗？
他震憾地问：“那老掌门带着你们，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些年他们过得还挺好的。
方玄龄因为无知而羞愧藏起的脸抬了起来：“师父擅长看风水、理阴阳、点『穴』寻龙、破煞化劫、治病调理、祈福求子……从前朝就给名人显贵服务，我们一直就这么过来的。”
虽然不会电脑，但是有人送房子、送钱、送吃喝、送法衣。
从她七岁起跟着师父修行，就一直过着被富商奉养的生活。还是进了被江总招进山门之后，才开始了需要自己洒扫房间、下山买菜的日子。
她好像还很怀念那些日子似的，看得江寄夜很是不安。
好好的一个人，这不就养废了吗？这还怎么融入社会？
以前修真者少，他们还能靠这些小手段骗骗钱；如今放开了仙口普查，那些富豪家里都可能出身具修仙资质的子弟，不会的也跟他们有亲缘、有交情，还有人会追捧这种大师吗？
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哪有只教她们靠封建『迷』信骗钱的？
吓得江寄夜连夜叫徒弟下山买小升初、初升高、高考模拟试卷回来。
瞿幼安买了整整三箱卷子，带着满头冷汗问师父：“咱们宗门里不是都要做这个吧？这除了黄金谁还记得？方师妹也是文科生。”
方玄龄真是纯文科生，除了古文极优以外剩下的一概不通，三角函数都忘干净了的那种。
玄音宗漂泊在外的子弟要都是这样的，回来后肯定跟他招聘来的弟子没有共同语言，那相处久了一定是要出事的。
看看容昔——一个三千多岁，根本不是人类，不需要在人类社会生存的天魔都用心学习着现代社会的一切。身为当代修士，玄音宗第十三、十四代弟子的人们怎能连九年义务都搞不通？
普通人想进门派修真要考试，那么他们玄音宗也要加一道文化和社会常识的入门考试。
他门下的修士可以像体育生、艺术生一样在文化课方面降低要求，却绝不能是只学修真教育，对现代知识一无所知的人。
江总撂下手里基本空白的英语的卷子，吩咐方玄龄：“你过两天也跟我去公司吧。附近写字有英语、计算机、中小学教育公司，如果检查出有修真资质的，我就请到公司里给你补课。”
以后的弟子可以靠考试筛选，已经收进来的怎么也得自己管了。
方玄龄背负着间谍嫌疑，自己都没想到还能这么轻松离开，去到掌门俗世的工作地点，有些感动地问：“您、您不怕我趁机逃走？”
怕什么，就是玄龄跑了，对他又有什么损失？
玄音山是他的，玄音山镇山的天魔是他的，玄音山流落在外的宝物他已经献给国家了，还举报了可能去博物馆偷镇馆之宝的犯罪嫌疑人……
他轻轻笑了笑，对方玄龄说：“玄龄，现在是2035年了，凡俗中人都进入宇宙了，修真界真的还高高在上吗？你，你师兄们，所有修士要朝前走，别被这个社会抛弃了。”
他分明是温和地劝说，却给玄龄极其决绝冷酷的感觉。仿佛这一刻的劝说是递给她最后一根绳索，要是她接不住，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抛下她。
她宛如回到了当初得知天地灵气即将复苏，玄音宗内镇压的天魔也要随之苏醒的时刻。
紧张、恐惧与面对新未来的雀跃在心头交织，令她不由自主地抬起眼，仔细看着江寄夜。
——这是师父求神问卜得来的，能带玄音宗大兴的人，自己跟着他又能走到哪个地步呢？
她躬身答道：“玄龄愿意听掌门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