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阴纹骨牌

狼崖前的峡谷幽深狭长,深不见底,凌晨第一束阳光折射下,会飘逸出淡蓝色薄雾。站在狼崖上瞻望,整个峡谷满目碧蓝,像天空那样的纯蓝,少年称这里为蓝崖。

昨天晚上少年平生第一次,作息之后,闭眼便是噩梦。总梦见一个眉目阴鸷的人,来抢他的三只小绵羊。抢去三只小绵羊也就罢了,还杀了吃肉。

实在受不了噩梦的折磨,少年半夜爬到山顶,睁着眼在狼崖坐了一宿。

直到天放亮,金光在空气中摇曳生姿,少年的内心才感到宁静安详。

太阳的光芒驱走蒙蔽在心灵上的阴霾,少年觉得不仅自己的身体,就连自己的精神也完全融进了太阳光芒之中,整个狼山便是最美好的精神乐土,一切内心浮躁的欲望突然得到了释放解脱,这里就是最适宜自己生活的圣地。

少年觉得一辈子待在狼山与三只小绵羊作伴挺好,不由为昨天动念贪图中年男人所谓大造化感到羞愧。

中年男人的话透着古怪,不像是来和他告别,而是像与这个世界告别。

趁着日上三竿要放羊还有段时间,少年决定在狼崖坐等中年男人到来。

狼崖,在狼山的最高峰上。

少年心里算计过,太阳过了三竿,他便回准时去,绝不耽误放羊。

狼山地处北方,具有北方山脉的共性,大部是光秃秃的石头山,并无多少美感。狼山的峰顶,即使是夏天依然是渗骨的阴冷和冷寂。峰顶有一块篮球场那么大的砾岩,光滑平整的像是从狼山峰顶长了出来一块腹肌。

这个地方就是狼崖,再向前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深渊。

少年视线里一直空荡荡的。

正失望的时候,狼崖边上很突兀多出一件物事,就在眼皮底下,被少年一眼锁定,看得清清楚楚是凭空出现的。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骨牌,有半指厚。吸引少年的是骨牌的样子,外形和纹路都和小马王庙背后五幅云纹狼头岩画其中的一幅完全一样,骨牌上的云纹线条都是阴纹刻法,可以说是迷你版的狼头云纹岩画被制成了骨牌模型摆在这里。

没有其他选择,这个骨牌肯定就是中年男人让少年来狼崖的目的。

少年走过去,从地上捡起骨牌。

就在少年的右手触碰到骨牌的时候,一股阴寒从骨牌里涌了出来,少年瞳孔放大恐惧极了,本能的疯狂甩手,想把骨牌扔掉,但是毫无办法,骨牌落地生根就像长在了他的手上。

少年很快就不挣扎了,因为这股阴寒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人一生完整的意识。从出生开始,事无巨细,是一个人完完整整的一生。到五年前为止,整整六十四年人生,是中年男人的低调奢华、波澜壮阔的人生过程。

最重要的是,这个骨牌,还是这个人的身份象征。认牌不认人,可以说,凭这个骨牌,少年便得到了这个人的一切。权利、财富等等,他所有的一切。

少年哪里还不明白,他拒绝了中年男人慷慨的赠予大造化,结果,中年男人又给予了他一场更大的造化。真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无意间抛弃了一棵小树,反而得到了一座广阔的森林。

手执骨牌,少年的心却支离破碎。

两天一夜,初时因为中年男人的一句话,搅乱了少年平静无波的内心。拒绝中年男人告别时的大造化后又后悔,执念起时内心如恶疾缠身痛苦不堪,彻夜难眠。好在这些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少年在早上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得到超脱,心境重新得到宁静。

然而,生活总会在不经意之间,给你迎头一击。好事又从天而降,庞大的像一座山压顶而下。

心安理得的收下,还是放弃?

收下就下狼山去人世间走一程。

放弃就守在荒凉的狼山,重复日复一日的白天和黑夜交替。

中年男人去了哪里?是像狼群一样从狼崖跳下去了?活着还是死了?

“轟”

少年被执念像狗皮膏药似的缠的难受,头疼欲裂痛苦万分,不耐烦地仰天大吼一声,心里一发狠,把骨牌再次扔向峡谷深渊。

他打算一了百了,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就让骨牌给中年男人去陪葬吧(少年潜意识还是倾向于中年男人跳峡谷而死)。

可是,这次骨牌扔是扔掉了,但并没落入峡谷深渊,而是悬空在少年的头顶三尺之上。

一种微弱的共鸣声从骨牌传来,仔细聆听,正是少年刚才大吼时发出的那个“轟”字声音。

少年听得一怔,“轟”是五幅云纹狼头岩画中最后一幅岩画的名称,他只知道这么叫,并不知道其中蕴含的意义。

刚才也是无意间的一吼。

少年心念一动,伸出右手,果然,骨牌乖乖的悄无声息落入手中。翻来覆去的仔细观察,骨牌并无异样。他又大吼一声“轟”,和先前一样,像是得了号令,骨牌噌的一下升到他头顶三尺之处。认命吧,推不掉了,很古怪,身体里如同住了一个中年男人的灵魂,很奇妙的感觉。

心存万一,抱着侥幸,少年心中对三只小绵羊告了罪,在狼崖待了整整一上午。期待再次见到中年男人。没有万一,中年男人不是和他躲猫猫,除了山顶的风,狼崖上什么都没出现。

“回去吧,三只小绵羊应该饿坏了,大不了以后见到中年男人把骨牌还给他。”

当福运来临的时候,行走的每一步都有它独特的意义。

少年回到半山腰小庙旁的居住石室门口,突然感到一切是那样的陌生。这种感觉发生的非常自然,从狼崖到小庙的短短过程,却像是自然就经历了岁月长河洗礼,少年的心性不知不觉间变的像中年男人般成熟。

习惯的走到旁边羊圈前,很明显,三只小绵羊看到他的一刹那,吓得瑟瑟发抖,全都低着头缩最里边瘫软在地上。相由心生,自小相依为命,平时甩都甩不掉的三个小跟班,已把他视若凶鬼夜叉,自动和他划清界限,几年相处的缘份说没就没,仅只半天不见面便硬生生活成了两个世界。

可能以前的世界在三只小绵羊眼里,简单纯良。它们活的自由自在,胸中无累,自是一腔太平。

自已呢?回到昨天的自己,在狼山和三只小绵羊相依为命的过完一生?

“一个平凡的人如何不留遗憾过完一生?”

中年男人的话,言犹在耳。

能发出这样的扪心自问,难怪这个男人宁可选择死,也不愿苟活。

不过,少年的直觉,是中年男人没死,或者说,没真正死去。

这些也已经不重要,少年相信中年男人一言九鼎,即便将来还活着,也不会对自己不利。这依然是少年的直觉。

生命是有限的,如果窝在狼山,活十三岁和活一百三十岁并无区别。

要在以前,少年心里是不会有这么多杂念的。可留在阴纹骨牌里中年男人的意识打破了少年的以前的思维习惯和生活习惯,润物细无声的就主导少年的思考与行为,而他还一无所知。

并且他还要感谢中年男人,人被情绪控制时,智商为零。

“小伙伴啊,对不住你们了。我要去燕京城,必须乘坐火车才能去,乘坐火车就得买票。你们也知道我没钱,没钱就不能买到火车票,就只能卖掉你们了。”

少年自顾自说话,三只小绵羊把头埋在自己的怀里不理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它们的命运结局似得。以往见到少年像是见到亲人般的撒欢“咪咪”叫声还历历在目,眼下这般光景,少年伤心的不能自已。

上次有这样的经历,还是五岁那年一个早晨醒来,在旁边这个石屋里乖乖的从天明守到天黑,父母永远没有回来。

从此,少年的亲人就变成了小绵羊。而他则变得表面阳光和坚强,内心却极为阴暗和脆弱。准确地讲他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壳,现在被中年男人的意识占据。

中年男人的意识强大无匹,却没有自主意识,只能说是一段人生经验。

而少年是一张纯洁无暇的白纸,中年男人的意识是一副创意无限却无载体的泼墨画,两者完美结合在一起。

其实,少年的无知差点害了他。

中年男人是把他当做了一个赌注。

在接触到阴纹骨牌前一刻,幸亏他的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精神和整个狼山达到共鸣共融。在那一刻,他的体魄,就是狼山的体魄,所以中年男人强大无匹的精神能量罐体而入才没摧毁他。

阴差阳错,少年能发出“轟”,阴纹骨牌当时就认主。

阴纹骨牌神秘莫测,如此认主超出了中年男人的想象。当然,中年男人也算计不到会这样,事情的发展与他的设计完全是两回事。

其中的过程危若累卵,稍有不慎,少年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可有惊无险,少年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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