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走进厅堂，意外地发现阿翁与七世叔都在。
他一向不太喜欢这个长得跟自己有些像的二房叔父，闷声不响地给二人行了礼，便没好脸色地站在一旁。
周瑜叫来周桐，是让他准备往成都一行的。
周桐虽还差几天才到十八岁，但早已帮家里打理一些生意，而此次周瑜让他随周珏一起前往成都，便是有一桩他管着的生意出了问题，需要连夜解决。
周桐性情率真，却并非傻，他清楚自己负责的事务都是些合股收租的生意，不太可能出什么急事，更不可能连明天都等不到。但他问了几句，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妥。
既然是阿翁的安排，那便去一趟吧，只是这次的祭祀，该是没办法参加了，还有小师父那边，说不定自己回来的时候他都已经走了。
与冯玄相处时间越多，越觉得这位小师父不简单，此时的周桐心中，拜师的信念越发坚定，当然不会轻易就错过这个机会。
回自己独住的院落后，周桐叫来贴身童仆，命他往别馆一趟，务必向冯玄求来下一步去处，以便日后寻找。
之后他便让奴婢部曲们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见到那名童仆的时候，冯玄四人正准备前往祭台观礼。
得知周桐马上要去成都，不参加今晚祭祀，几人顿觉无趣。几天相处下来，四人对周桐倒也没了先前的恶感，兼且他的周氏少主身份也给他们日常带来不少便宜，自然觉得有他在，日子要有趣一些。
匆匆给童仆写了封信，告知明日就将启程前往都安县的事，而后还将一张能通消息的符箓交给童仆，让他给周桐，言明若是到了都安之后找不到，只需烧了符箓，冯玄这边自有感应。
“此符倒是有趣。”
何任之也出身道门大派，却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符，倒不是太虚观画不出来，而是这种方便法门，恪守戒律的太虚观压根不屑于做。
想来也就三元观这种不受外物拘束的门派能用之无碍。
“此符的好处就是不择人，普通人也能用得，只是离得远了也没用，我小时候试过，五里之外就没用了，师兄们画出来，本就是给在大阵中迷了路的猎户用的。”冯玄谦虚了一回。
说着话，四人到了祭台前。
祭台就建在财神宫正殿前的广场上，此时，祭台之下早已燃起篝火，而两旁搭建的茅棚中，也坐满了前来观礼的嘉宾。像刘尚这样身份的人，自然在最靠近祭台的位置落座，而冯玄一行于少主周桐有“救命之恩”，自然也是靠前的，但这样一来便与刘尚做了邻居，彼此看着对方颇有些膈应。
三人身边那三只狐妖并未出现，这倒在情理之中，若是这种祭神典礼她们都敢出现，那修为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今日也没再看见林玄音与尹雪卿，想来已往成都去了。
周氏家大业大，每年一次的财神祭祀自然搞得有声有色，热闹非凡，正祭还没开始，台下已有来自外地州县甚至九州之外的胡人表演杂耍方术，大抵是哗众取宠的技艺；更有异域胡娘，身着鲜艳明媚的薄纱，扭动纤细腰肢，卖力地舞蹈。
冯玄多看了两眼，便被石芦儿在后腰上使劲捏了一把，他疼得脸颊抽搐，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嫌我腰不够细么？”石芦儿嗔道，“要看就多看看天佑，比她的还细。”
冯玄：“……”
阿姐呀，你恐怕是这世上最热衷给自己郎君纳妾的妻子了吧？
“这祭祀氛围也忒不庄重。”宋天佑假装没听见，摸了摸滚烫的脸颊道。
“财神就不是什么正经财神，祭祀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正经祭祀。”何任之冷冷道。
“没什么看头了。”冯玄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好歹给主人点面子。”石芦儿低声道。
话音刚落，周瑜便含笑走了过来。他先是与刘尚三人见了礼，寒暄几句，便来到冯玄四人的茅棚下。
“令郎怎地这般着急？”听完周瑜解释周桐无法参加今晚祭祀的原因，冯玄问。
“事情不大，但涉及的人却与周氏有莫大干系，是故让阿子代仆去一趟，以示周氏诚意。”
周瑜这样一解释，四人都能理解，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冯玄虽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毕竟是别人家事，他若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就太犯忌讳了。
周瑜寒暄几句，便称自己要去主持正祭，告辞离去。
“他身上那股味越来越浓了。”何任之幽幽地道。
“有问题？”冯玄警惕起来。
“我怕的是，这个神有问题。”何任之摇摇头，看向祭台另一侧。
祭台很高，他们这处又被诸多茅棚阻挡，什么都看不见，但何任之看东西无须双眼，这种情形下，他看得反而比冯玄更清楚。
冯玄突然意识到今晚不会安宁。
“芦儿，与我去那边瞧瞧。”冯玄起了身，摁住要跟着凑热闹的宋天佑，“你跟何先生回别馆等我们。”
祭台面南而建，刚好隔断了观礼台的视线。石芦儿牵着冯玄，施展窈冥诀，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祭台，来到南侧。
这里有一座巨大的棚屋，四周满满当当围着上百名背弓持刀的周氏部曲，棚屋没有窗户，唯一的门缝里透出些许光亮。
二人大摇大摆地从部曲中间走过，来到那扇门前，刚要伸手推门，却听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来的是周瑜和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
“人都送走了么？”老者问周瑜。
“四十九人，半个时辰前已都上了车。”周瑜对老者的态度很是恭敬，这种恭敬，与他在外人面前的谦卑并不一样。看得出来，这名老者不是他的长辈，便一定是某位官家。
“凤筑那阿奴性子暴躁，武艺也很是不错，半路上莫要出了岔子？”
“那些部曲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好手，他出不来岔子。”周瑜答道。
二人说着话，便推开了门，走进棚屋。
冯玄与石芦儿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二人口中的凤筑，便是周桐，但二人说的事，却与他们所知不符——若周桐真是去成都办事，何须让部曲看着他？
老者的意思，他们还得防着武艺不错的周桐。
带着疑惑，他们尾随在二人身后，走进棚屋，但随即便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