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尚有黄雀在身后

陈堪与陈恪兄弟俩一直很平静,从被抓到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似乎都不能影响他们的情绪。这一点,就连士族出身的宗绮都佩服不已。

他们是陈甫的儿子,而陈甫,乃是二十年前的儒流陈过。

万通山庄品评天下人物与大中正们有所不同,但大体原则是一致的——陈过既称“儒流”,当然不仅身负天下有数的武功或奇术,也需在儒学上有极为深厚的造诣。

陈堪、陈恪兄弟未能获传“浩然气”,但于儒学一道,却并不比宗炳之子差到哪里去,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是他们的基本修养。

他们只是担心家人。

陈恪今年十六,尚未婚配,但陈堪已二十一岁,成亲多年,还有一个刚刚三岁的儿子,加之老母柳氏因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悲伤成疾;陈堪的妻子吴氏本就体弱,这些,颇让兄弟二人担忧。

萧道成虽未虐待他们,却也说不上优待,这石牢阴冷,眼看老母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孩子也受到惊吓,睡不安枕,他们却束手无策。

直到今夜,外面传来打杀声,似乎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老天爷,若我能出得此狱,必为家君报此血仇!”陈恪跪在地上,看着高窗外漆黑的夜色。

陈堪重重地拍了拍弟弟肩,仿佛在这誓言后,也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司马主簿宗绮口称父亲助冯玄为乱,意图谋杀朝廷命官,这等罪名,他们兄弟是绝不肯认的——小先生怎就为乱了?

这些冠冕之族,朝廷命官,明明就是看上了三元观的产业,意图强夺。

父亲帮小先生,乃是大义所在,而今父亲为了大义舍身,他的仇,自然便该由儿子们去报,儿子报不了,那便孙子去报。

陈堪抱过刚刚在妻子怀中睡着的幼子,将他紧紧拥进怀中。

“策儿,你当习武。”他喃喃说着对幼子的期望。

“那不错,让他拜我为师吧。”一个声音响起在囚室。

地上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大洞,洞中有一人,正在自己脸上撕扯。

不一会,他便撕下一大团莫名其妙的东西扔掉,再抬头时,众人便看见了小先生的笑脸。

“走吧,回山。”小先生说。

说完这话,冯玄不知从哪里拉出一架竹梯,搭上了洞口,顺着竹梯攀了上去。

陈甫的发妻柳氏,乃是陈甫早年闯荡江湖时从北方带回来的,陈甫从未说起过她的家世,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夫人必定出身不凡,涵养德行处处透着大家风范,此时见冯玄出现,虽身在牢狱,却并不惶急,在小儿的搀扶下起身,向冯玄深深一礼。

“小先生无须为我等冒险,还请便回。”

“伯母说哪里话。”冯玄急道,“若我连你们都不救,与畜生何异。”

“萧道成将我等关在此地,专为等小先生来,此地对小先生无异龙潭虎穴,小先生还请速回,莫让……莫让我家郎君白死。”

“哈!谁说夫子死啦?”冯玄笑道。

“父亲……还活着?”陈恪惊道。

“夫子今日午间,吃了一整条炙江团,谁都没他活得自在。”

一家人面露喜色。

“伯母莫要多言,随我走吧。”冯玄说着便要去搀扶柳氏。

“可外面尽是镇兵……”陈堪回身一指,却愣住了。

囚室外,镇兵们躺了一地,到处都是呼噜声。

“惭愧。”冯玄不好意思地道,“平日里学了些歪门邪道,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是迷魂烟?”陈恪平素喜爱些猎奇志怪之书,一下便猜出了缘由。

“差不多吧。”冯玄心想这可比迷魂烟精妙多了。

“那我等怎地没事?”陈堪一边将母亲扶下竹梯一边问道。

“今晚你们岂非都吃了鱼腥草羹。”冯玄笑道。

“原来……”吴氏惊讶道,“我还以为是牢里故意刁难我等,那羹也……”

“也太难喝么?”

“策儿都喝哭了。”陈恪道。

众人正感叹冯玄的迷烟效力惊人,两百镇兵竟一个不剩全被迷倒,便听囚室外传来一声叹息。

“原来你这古怪的迷烟,竟是用鱼腥草解?”

话音未落,囚室大门突地打开,门外出现三道身影。

三人都戴着黑色面具,穿着夜行衣,但只一个照面,冯玄便感应到他们身上的强大气势——这三人绝非一般的宵小之徒。

冯玄叹了口气,将夫子一家人挡在身后,“前面牵制住萧道成,后面来偷营,明明实力比萧道成强,却仍是喜欢用这样的阴招,你们还真是扶不上墙啊!”

冯玄的语气充满居高临下的讽刺意味,对方却不为所动,半点没被激怒。

“今晚本想只取陈甫家人,却没想你竟然来了,正好正好,拿了你,大事可定。”正中那人笑道。

“没什么想不到,知道你们要来,我才来的。”冯玄也笑道。

“这么说我们反倒帮了你的忙?”一人冷笑道。

“你错了。”冯玄道,“是我要你们来帮忙。”

“大言不惭!”

正中那人伸出右手,五指若握笔,凌空虚写一字。

“缚!”

冯玄四周瞬间出现一道气旋,竟似绳索一般,将他围住,随即迅速缩紧。

“哟!”冯玄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王右军的因字成符?”

眨眼间,他已于气旋围困中脱身,那气旋失去目标,消散无踪。

“王右军的字虽飘逸脱俗,亦秉持正道,你这种使阴谋诡计的家伙,还是不要玷污他啦。”

大笑声中,冯玄身法如电,躲开三人接二连三的袭击,竟于间不容发之中,从怀中抽出一柄羽扇。

他立于三人正前,羽扇轻轻挥出。

“销骨。”他说。

如刀般的劲风陡然而起,三人甚至来不及惊呼,便被那风刮着,浑身衣衫片片破碎,道道血箭飚出。

尚在牢中的吴氏惊呼一声,以袖掩面——三个大男人衣不蔽体,对吴氏这种饱读诗书的女子而言,实在是太过羞耻。

“带他们走。”冯玄喊道。

“好嘞!”下方洞口之中,又出来一人。

竟然又是一个冯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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