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真有牛犊不怕虎

萧赜这几天日子过得很滋润,每日起床呼吸一下山中的新鲜空气,练练功,吃了早饭便看看书写写字,偶尔还能去山里抓些野味回来打牙祭,完全不似带兵出征那么辛苦,也不必似军营中那般严于律己,若非冯玄偶尔在他眼前晃荡,他简直要把这里当做谢安之东山了。

父亲派他带兵围困三元观,其实并非是防冯玄跑掉,因为父亲算准了冯玄不会跑——他牵挂太多,什么都放不下,撵他都不会走的。

再者说,若是冯玄真想跑,有那北地道人与那两名会无相术的女子,他完全可以冒险硬闯,但观内至今没有动静,那只能说明,冯玄不想走。

现如今的情形,颇似围弈——胜负之势已然明晰,他在等着对方投子认输,对方却一直咬牙坚持,其实不过因为还有一道屏障存在。

那屏障,便是眼前的护观大阵。

谁都知道护观大阵不可能永远存在,它很快便会消解崩散,只是在那之前,冯玄总不能主动投降,毕竟三元观还是要脸面的。

那就给他这个脸面咯——萧赜设想过好几次,当他走到冯玄面前时,该怎样的温言细语云淡风轻,以不使这位与他同龄的少年道士感到难堪。

至于那名北地道人,想必不是什么蠢人,就看他什么时候主动离去了。

想到这些,萧赜简直不知道这任务还有什么可紧张的,他还有什么道理不好好享受一番。

所以,当军营外围传来打杀声时,他最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闯山的是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虬须满面,穿着羌族勇士的服装,但萧赜赶到之后,还是一眼便看出此人手法,有着明显的战阵厮杀痕迹。

这是军中的人!

再看他的身手,上千人的战阵包围之中,他向前的脚步却一直未曾停过,这说明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他的武功很是古怪,看似西南夷的拳法,每一拳打出都真元充沛,却又不外放真元远攻,一般而言,只有久历战阵的人,才会这般珍惜真元,以求一步一杀。

萧赜按剑远处,凝神观察,发现这人虽比他大不了几岁,境界却非他能及——他乃五品,根本不可能看出这人境界高低,但总能看见他一路下去打倒了多少人,换成自己,铁定做不到。

萧赜眼见镇兵困不住这人,急调后方的玄衣士助战,等玄衣士赶到时,那人已在军阵之中杀了三趟。

最让人不解的是,这厮每次杀到大阵边缘,都会扯着嗓子朝里面大喊:玄子,我回来了,玄子,我回来了。

这厮是冯玄故交,这一点确凿无疑,可你光是喊又有什么用,这大阵是隔音的。

玄衣士赶到以后,局面便迅速好转,那人第四次冲阵非常吃力,在玄衣士的围追堵截下,很快便有些不支,这一回,他仍是冲到了大阵边缘,却没来得及喊话,便被玄衣士赶走。

待到他第五次冲阵时,玄衣士终于用一张能隔绝真元的渔网,将他牢牢罩住。

冯玄得到雇工禀告,便匆匆来到太极殿前,正好看见那名青年被玄衣士兜在渔网中,正要抬走。

他一见那人面孔,几乎没做思考便要往外冲,却被诸葛先生一把拉住。便在这时,那青年看着冯玄,挑了挑眉毛。

冯玄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是小牛。”石芦儿在冯玄耳边低声道。

“我知道。”冯玄道,“他叫我不要动。”

“每次你们俩做坏事都是他出主意。”石芦儿笑道。

……

能再次抓住一个跟冯玄有关系的人,萧道成十分意外。至于宗绮与沈攸之,简直就是庆幸了。

此次的事,能不动武是最好的,倒不是怕打不过冯玄,而是这事确实不适合闹得太大。定国之宝又不是大白菜,谁都可以买两棵回家,所以若是能抓住冯玄或者他在意的人,大家谈一谈,和平交换,这是最理想的结局。

至于到手后,陛下会怎么处置小道士,那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萧道成将审讯那名羌族青年的任务交给了沈攸之。沈攸之提了青年上堂,起先还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交谈,但聊不过几句,他便发现这厮软硬不吃,于是动了刑。

陈甫家人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动刑,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但这厮就不同了,一身武功竟似还在他之上,揍一顿该没什么大不了。

萧赜此时还在山上善后,没来得及细报山上的事,他并不知道这青年有可能是军中出身,若是知道,必然会联想起一些事情来,也就不会草率用刑。

大刑过后,青年身上满是血痕,十指血肉模糊,便是留着络腮胡须的脸,也一边大一边小,满是青紫,看着骇人。

沈攸之留着手,不敢将他打死,却也伤了他好几处经脉,此时就算将他放开,他一时半会怕也使不出那勇悍无匹的武功来。

“只是让你说说你与冯玄的关系,这又没什么大不了,何苦呢?”沈攸之愁眉苦脸地样子,看起来就像他对青年用刑,乃是迫于无奈。

“老子跟他什么关系干你屁事!”青年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其实你说不说,都问题不大,我只需知道他必定会来救你就行了。”

“嘿嘿!”青年轻蔑地看着沈攸之道,“他不会来救我,但有人会来。”

不知怎么回事,看见他这个表情,听着他这句话,沈攸之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他挥挥手,命五蛮卫将青年押了下去。

……

离沈黎郡约五百里,群山之中,漫山遍野的氐羌军士正逶迤前行,中军处,姜道礼驻马山丘,看着手中的信沉默不语。

他的副将策马来到身边,行礼问道:“将军召门下前来何事?”

“沈黎郡出事了。”姜道礼的目光看着东南方向。

“什么事?”

“不知,我尚未得到消息,但沈庆之八百里加急,命人给我送来一封信,让我转道蜀郡驻扎。”

“将军的意思是……”

“这不合常理。”姜道礼的神色阴沉下来,“不合常理的事情,通常便有问题。”

“请将军示下,我们如今该去哪边?”副将跟随姜道礼多年,深知主将心思,短短几句话,他便明白这支大军要做抉择了。

“夔儿该到城阳县了吧?”

“少将军快马轻骑,应早已到了。”

“那我们便去沈黎郡。”姜道礼举起马鞭,指着西南山外,“孩儿们都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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