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伤了女主人,奴婢们大骇,纷纷扔了手中麻绳,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按照正常的逻辑,他们中至少有一人得被主人打死,方才能震慑这样的忤逆行径。
冯玄心疼地叫了一声,捧起石芦儿的脸,看了一会,突然笑出了声。
“都叫你小心了!”
石芦儿可怜巴巴看着自家郎君,那委屈就别提了。
“这绳阵看似简单,实则变化不可估测,若非能做到身在意先,进去只有挨打的份,想当初我在叔父手下吃过多少苦头,否则你以为我敢轻易用这绳阵练功么?”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石芦儿向来要强,且也下意识觉得冯玄修为不如自己,连他都能在绳阵中进退自如,自己当然也行,哪知道这绳阵竟如此诡异难测。
但回过头一想,以冯玄的修为,想必当初用这种方法练功时,远不像他口中这般轻松,挨的打也不知有多少。
曾祖父也真是狠心呐!
想到这里,石芦儿不由心疼,她双手捧着冯玄脸颊,眼眶有些发红。
冯玄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笑了笑,安慰道:“好啦,都过去啦,若非当初吃的苦,我哪有今天这样的修为。”
“你们俩有完没完?”廊庑下,何任之的表情十分酸涩,“是忘了还有我在这里么?”
“你又看不到你酸什么酸?”冯玄反驳道。
“你们两个的丹田靠那么近,气息又那般迷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去你的!”冯玄大窘,放开自家夫人,转身却见到奴婢们趴了一地。
“你们在作甚?”
“奴……奴等伤了大娘子……该……该死!”
“什么!”院外传来一声震怒的呼喝,别馆管事闯了进来,只见他须发皆张,怒不可遏,仿若奴婢们伤到的不是石芦儿,是他亲娘。
“尔等恶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他挽起袖子,就要对地上的奴婢们挥以老拳,却被冯玄一把拉住。
“且住,我都还没说话,你急什么?”
“还有你们,都起来吧。”
奴婢们面面相觑,不敢起身。
“起来!”冯玄瞪眼喝道。
奴婢们这才犹豫着从地上爬起。
“方才谁的绳子打中我家夫人了?”
众奴面色皆变,眼目余光却瞥向了一名壮硕的仆妇。
那仆妇面色惨白,眼神灰败,宛若将死之人。
冯玄笑了笑,走到仆妇跟前,道:“还记得我方才说过的话么?”
仆妇此刻六神无主,哪还记得什么话,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嘴里只管念叨:“奴该死奴该死……”
“该什么死,该赏。”冯玄转头冲屋里大喊,“天佑,与我取两百钱来。”
一众奴婢大为惊愕,直愣愣看着冯玄;那仆妇一张大嘴里能塞进两个鹅蛋,她久久地看着冯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浑浊的眼中,淌下两行清泪。
“郎君,这般……”那管事没看明白,刚想说话,却被冯玄瞪了一眼。
“我方才让他们助我练功,事先就已言明,能打中我的赏五百钱。”
此时宋天佑将一大串铜钱提了出来,气鼓鼓地扔到仆妇手中。
“小先生真是败家。”说完话便恨恨地走了。
“喏,这次只打中我家夫人,给你打个四折,打中我才有五百钱,继续。”说完也不管那管事,吆喝这奴婢捡起绳头。
“郎君,这……”
“你要有事就去忙吧,我家夫人三品修为,你当他们真能伤了她?”冯玄将管事推出门去。
练功继续,这下奴婢们吃了定心丸,知道真的可以拿钱,而且这位郎君看着年纪轻轻,却不是那种苛厉的主人,也让他们心存感激,甩起绳子来更加卖力。
可惜,冯玄的青云步已有火候,二十根绳子的绳阵只能让他保持状态,他稍微认真点就别想打中他,所以一上午下来,竟是再无一人能拿到赏钱。
那名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仆妇,成了最大的赢家。
不过事后,冯玄仍是一人赏了十钱做他们的辛苦费。
对这些卖身为奴,从未拿过工钱的奴婢而言,十钱已是很大一笔数目。
石芦儿给那名仆妇放了假,让她悄悄出庄,将两百钱拿回家交给家人——像他们这样的奴婢,这么大一笔钱在身边铁定留不住,到头来仍会被管事给抢走。
冯玄做事但凭兴致,这点上却不如石芦儿仔细了。
“若是管事问起来,只说是我们命你这般做的,想来他还不敢找你麻烦。”
仆妇千恩万谢地去了,转过身,石芦儿便神色不善地瞪着冯玄。
“阿姐这是……”冯玄胆怯,就要找借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也要练。”石芦儿道。
“嗯?”
“我也要练绳阵。”
“还有我。”宋天佑也窜了出来。
母女俩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们也想用这样的方法来练功,因为好处不言而喻:进步快。冯玄练了一月不到就能在山下与萧赜打个有来有回,足以说明问题。
母女俩会的窈冥诀乃是障形敛息一类的法术,算不得身法,不过《玄黄诀》中有一门精妙无比的身法,名为“霜痕”,以绳阵练习当无不妥。
只是……
“天佑你会身法么?”
“我亦是地字部门下行走,怎地不会。”
宋天佑与石芦儿一样,都身兼两职,既是地字部门下,又是天字部门下,只是她不似石芦儿乃是第五行者传人,是故只能获传一门《玄黄诀》中武学,便是霜痕。
这其中看得出来石芦儿对这个养女的维护,她并未将《玄黄诀》中那些与人搏命的绝技传授给宋天佑,教的都是逃命的绝技。
话都说到这份上,冯玄若不肯让她们练习绳阵,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于是下午的时候,他们便没有出门,而是召来奴婢,给母女俩练简化版的绳阵。
起步只是三五根绳子,但依然逼得母女俩手忙脚乱。
这很不可思议,因为那些奴婢只是普通人,绳子也比早上时稀疏很多,以石芦儿三品修为,竟没办法在绳阵中纵横自如。
“关窍在人上。”“看”了一整天,何任之终于想明白了。
“我让他们按自己的想法甩绳子,便是谁都预料不到下一次绳子将会落向何处。”
“这是人心善变的道理。”何任之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