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河山盘中见九州

石芦儿早就想找女儿好好谈谈了。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没想过要跟冯玄成亲,不是对他没有情意,而是因为天佑。

天佑从小就喜欢小先生,当娘的早已看在眼里,在石芦儿的人生计划中,如果没有意外,她铁定会想尽办法将天佑嫁进三元观。

可偏偏就出了意外,她的曾祖父,竟亲自为她指了婚。虽说她自己也是半推半就,但总的来说,她知道天佑很难过。

她想解开天佑的心结,但想说的话在心中构思了好些日子,却一直没能说出口。

看着天佑局促地坐在跟前,双手捏得指节发白,石芦儿轻轻叹了一声,将她的手握进掌中。

“天佑,为娘已经改回本来的姓氏,按说,你也应该一起改,不过你已经是大人了,为娘想听听你的意思,改,还是不改。”

宋天佑打小就知道自己并非宋芦儿亲生,但她乃是宋芦儿的父亲于宋魏边境上捡来的,那个村庄被犯边的魏军夷为平地,上百人无一活口,她的父母亲人早已不在人世,因此十多年来,她一直将石芦儿当做亲生母亲,她们间的情感,并不比别的母女差。

按说,石芦儿改回本姓,她也应该改姓石才对,但石芦儿之所以这么问,是有道理的。

宋天佑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娘亲的意思,她想起那晚瞎子跟她说过的话:既然放不下,那便拿起来。

她抬头看着石芦儿,笑道:“娘,儿想清楚了,不改了。”

宋芦儿怔了一会,轻轻抚着她的脸,笑道:“天佑的心思,为娘清楚了,娘支持你。”

宋天佑跪在石芦儿面前,端端正正给母亲磕了个头。

冯玄并没听懂这母女俩话里的意思,但他有个长处,不懂的,就不管了,于是傻笑一阵,没有插话。

他将房间留给母女俩,自己则来到天地殿,走进灵宝阁。

这些日子,他将灵宝阁众宝点了数,归了类,有的从箱柜中拿了出来,更多的则是被塞进箱柜,贴上了封条。

这件事是诸葛先生建议,几位大能帮他完成的,彼时陈甫刚回到山上,而冯玄也已确定自己的神炁能使用法器符箓,于是便想着在其中找些有用的出来,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他的神炁底子太薄,碰上境界高出太多的对手,有这些法宝符箓傍身,会多很多胜算。

那时候诸葛先生便建议他将灵宝阁里的宝贝归个类,以便日后取用方便,毕竟那里面的东西虽不多,却也有些乱。

三元观的道士修什么的都有,内外丹、武道、医术、符箓、命理相术……从前众道士都按自己的需求存放宝贝,各人自然清楚自己需要的东西在什么地方,可现在三元观只剩下冯玄一人,这些东西再按以前的规矩摆放,就显得有些凌乱了。

此后几天,除了下山救人,他们都在山上整理灵宝阁。事后,冯玄为了答谢他们,让他们一人在其中取了一件宝贝。

冯玄的大方超出他们意料,就算诸葛先生这位财大气粗的诸葛家主都没想到,就是帮忙整理一下内务,便能挑走一件宝贝。

虽说陈甫对此颇有微词——主要是觉得冯玄败家——却也没能改变冯玄的主意。

最终,诸葛先生挑了一柄拂尘,那是马回师兄的遗物。马回擅奇门遁甲,与诸葛先生家传绝学最是相合,想必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看上。

冯玄并不知道这拂尘有何妙用,毕竟马回的奇门遁甲之术,他见识过的便只有守山、护观两处大阵,以及天地殿前的法阵,而正常情况下,这三个阵法并不会表现出它们的强大来。

刘凤子则选了一柄剑。她似乎根本不在乎会得到什么,也不在乎这件宝贝是否适合她,她就是奔着朗道玄师兄遗物来的——那柄剑就在专属朗道玄的陈列架上,大夏龙雀刀的隔壁。

剑在一个无盖的檀木盒子里,走近的时候,有股淡淡香味,最初众人都以为是檀木散发出来的清香,但刘凤子将剑拿出来后,施展了一套剑舞,众人才猛然惊觉,那香味,是剑身散发出来。

那天,灵宝阁剑光熠熠,异香缭绕。

这剑,是神兵无疑。

好说歹说,慧心与陈甫才给自己挑了件宝贝。

慧心对三教同修的虞晏师兄心怀敬仰,于是选了虞晏生前常不离手的一柄白玉如意。那如意冯玄也不知道来历,只知并非什么古老的东西,大约是虞晏师兄少年时入道观以后,师祖赠送他的。

陈甫修炼的浩然气,乃是一门至刚至正的内功,他的拳脚技击功夫也大多来自《浩然典》,走的都是直来直去一往无前的路子,于是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诸葛先生为他选了一条钢鞭。

众人都说那钢鞭非常适合陈甫的路子,只有冯玄心中清楚并非如此,那条钢鞭乃是葛丘师叔遗物,名叫赶雷鞭,是法器而非兵器,但他见陈甫眼底有喜色,似乎非常满意,却也没说什么。

只有瞎子什么也没选,而众人又得假装谁都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竟是谁也不好劝他。不过,冯玄知道他以前乃是用剑的,便偷偷替他藏起来一柄剑,只是暂时谁都没告诉。

至于石芦儿与宋天佑母女,便简单多了。冯玄悄悄跟她们说,喜欢什么就拿什么,不喜欢了再回来换。

这是女主人应有的特权,宋天佑也跟着沾了光。

经过那几天的整理,收的收送的送,如今的灵宝阁倒是整洁了不少,走进门内,冯玄一眼便能见到最深处那个木架。

木架上只有两件宝贝,其中一件现在每天都被握在瞎子手中。

冯玄走到木架前,双手将那一尺见方的木盘端了下来,放在条案上。

河山盘。

他凝神看着这神奇无比的异宝,细细回想石中人走的那天与他说的话。

石中人说,华夏气数将尽,九州即将陆沉。

“荆州。”冯玄念完一段咒语,说出来一个地名。

木盘中的山河忽然化作一团灰黄的旋涡,宛若天地初开时的混沌,只一个呼吸功夫,其中景象已完全变了模样——荆州大地出现在冯玄眼前。

只是,这片中原最重要的地方,有些模糊,其中山河似在微微摇晃,看着颇有些不稳。

“豫州。”冯玄又道。

黄河以南,中原腹心的豫州景象很快显现,却比荆州更为不堪,那些山河几乎快成虚影。

河山盘中的山河大地,看着像是常见的沙土拟态而成,本属实质,怎么会变成虚影呢?

“青州!”冯玄的声音不自主地尖厉起来。

呼吸间,青州景象便呈现在他眼前。

与豫州一般无二,青州大地,模糊不清。

“玄儿,这河山盘,你可知有何妙用?”师父的声音在脑中回响。

“徒儿不知。”

“这河山盘,乃是九州气运所系,九州变迁,尽在这一盘之中。”

九州变迁,尽在一盘之中——冯玄念叨这话,心中了然。

九州气运不继,河山盘便会模糊不清;河山盘模糊不清,便是九州已然气运不济。

九州,陆沉!

九州,陆沉!

不知为何,从来都只想过自己小日子的小道士,此刻心中,竟似被压了块石头般,沉重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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