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布局

沈峰看着这样的她,觉得很陌生。

他的孩子不会用这种凉薄的眼神看着他。

“阿阑。”

沈归舟嘴角扬起,笑得很有迷惑性,“不用怀疑,当年葬在漠苍山的那个人的确是我。”

沈峰瞳孔放大,“……”

“爹是在好奇,那我为什么又在这里?”她退了回去,“你说,这个世上有没有鬼?”

沈峰听的越来越糊涂,见着死而复生的女儿,和她这明显的不待见,理不出头绪来。

他刚开口,沈归舟轻声打断他,“爹爹,这些年,你可有梦到过我?”

她问得很随意,一如她年少时,闯祸了讨好他时模样。

沈峰:“……”

她又自己做出回答,“想来是没有的。”

“我……”

“那你,你们可有梦到过林大哥?”

沈峰神色变得僵硬,看着她的眼神起了变化,久久不语。

“我就没有。”

沈归舟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神色轻松的和她谈起的话题格格不入。

“虽然这些年,我噩梦连连,可我一次也没有梦到过他们。我曾听说,如果一个人死后不肯入梦,那必定是恨极了她。”

沈峰手微微一抖,她是在恨他这个父亲。

“你别误会,我说的不是你我。”

“……”

沈峰看着她,过了一会,心神稍稍平复,“所以,羊城。”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似乎是理智和感性在做挣扎。

沈归舟看着他,目光不闪不避,神色自若。

她这样的神色,让他的心头开始发紧,“羊城的事是你的手笔。”

沈归舟垂眸,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茶杯杯盖。

那没什么规律的瓷器碰撞声,听得沈峰的心直往下坠,“离雾山的地图……真的是你,故意,放出去的。”

“砰。”

杯盖重新落在茶杯之上,沈归舟抬眼,“是。”

“……”

虽然心中已经肯定,但听到她毫无遮掩地承认时,沈峰内心还是受到了冲击。

良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为了江州兵权?”

沈归舟没有否认。

沈峰看着她这种神态,颤抖着声音追问:“那荒海连城呢?荒海连城今日的困局,是否也有你的布局?”

沈归舟轻笑出声,“你想听我承认,还是否认?”

“……”

沈峰周身生寒,手挥了出去,“你疯了。”

这次沈归舟没有躲。

于是,清脆的巴掌声在大堂里响起。

瞬间,大堂安静的可以听见针落的声音。

沈归舟偏着头,久久没有动。

看着她的脸快速红肿起来,沈峰才恍悟一气之下自己做了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她的脸,慌乱起来,“阑阑,我,爹,爹,不是故意的。”

她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打过她。即使她小时候将夫子的房子点了,他也没舍得动手。

刚才……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起身想要去看她的脸,手就要碰到她时,她转回视线。

“呵呵。”

她的笑声和讥讽的眼神让他的动作顿住。

“你说对了。”她也没去碰自己的脸,“我就是疯了。”

“……”这样的她,让他觉得可怕,“为什么?”

“理由你刚刚不是已经说了。”

沈峰哽住,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着声音道:“那不是过家家,羊城和荒海连城加起来,那是二十万人命。”

沈归舟直视着他,神色不变。

“你怎么可以……就为了快速掌控北疆兵权,为了报复沈家,你视人命如儿戏。”

沈归舟没有说话。

沈峰往后跄了一步,有些站立不稳,“我的女儿不是这样的,沈家的阿阑不是这样的。”

沈归舟摩擦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沈峰看着她,痛心疾首,“我的女儿曾经站在城楼之上,告诉无数人,无以为国,何以为家,她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骄傲,是整个沈家的骄傲,她可比世上所有男儿。”

沈归舟抬起头,“可世人只知道你有一个儿子。”

“……阿阑,不是。”

这样的。

沈归舟垂眸,明显并不想听她说,她重新把玩着杯盖,看着它一上一下,看着里面的茶水颜色加深,“无以为国,何以为家。”

她呵呵笑了两声,又低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无以为国,何以为家?”

过了一息,她抬头直视沈峰,音调平常,“沈老将军,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她突然换上了如此疏离的称呼,让沈峰忽略了她的问题。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是曾经年少轻狂、自以为是地认为无以为国,何以为家。若这世上真有后悔药,我会告诉那个曾经站在城楼上的傻子,以及站在城楼下的那些俗人,若无以家,云何以国。”

“……”

沈峰看着她,心神震荡,说不出话来。

她用同样平静的语气道,“这乱世啊,又不是他们造成的,何必整得那般豪气干云,最后得到的结局反而不如苟且偷生,真是可笑。”

他们为所谓的国将自己置于刀口之上,最后,却被他们奋斗的国毫不留情地抛弃。

呵呵,何谓家国。

“你刚刚说,二十万人命,不是过家家。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有想到其他人?”

“……阿阑,浮柳营的事情。”

沈归舟打断他,“为能在这乱世中给族人造一方太平之地,乌项一族,不过五年,前前后后战死了三千四百七十九人,而他们族人一共也不过就万人左右。”

她低头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沈老将军,沈夫人当年在金銮殿上请旨,叛国贼子,罪连九族时,你们可有想过,那是人命,那是成千上万的人命,是灭族。”

她用最平缓寻常的语气说着这件事情,落在沈峰耳里,犹如巨石。

过了很久,他才辩驳,“浮柳营的事,是证据确凿。爹知道你和林时他们交情好,但……”

沈归舟仿佛听到了笑话,笑问:“他们多半都是幼儿妇孺,她们的儿子、丈夫、父亲都是曾经死在战场之上,那时,可曾有人怜过她们?”

“……”

过了很久,沈峰才道:“可这也是两码事,那些将士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怎可如此?”

沈归舟面色未变,手里的杯子却出现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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