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戏楼

一上午被惊蛰连吓带练,容越整个人都快废了,以至于中午时见到自家老爹,都觉得亲切和蔼不已。

小公子走到堂中,看见坐在上首的容长樽,熟练地往地上一跪,扑到跟前嚎道:“爹啊!”

那一声给一向稳重的容长樽都给喊愣了,端茶的手一顿,肃声问:“怎么了?”

容越哭嚎着,一副寻死觅活样子,“爹啊,那个荆祈只会让孩儿扎马步,他还动手打孩儿,孩儿不要他做师父了!”

容长樽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眉头一皱,手中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撂,“人是你挑的,若是想换,等你哪天打赢了他,随你换谁!”

容越一听,脸色肉眼可见的灰白,哭声都小了很多,生无可恋,“爹啊,他就不是人,打赢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打赢。”

容长樽指着他,恨铁不成钢,气得直吹胡子,“回去,下午接着练!”

小公子刚在惊蛰那里受了前所未有的惊吓,如今见亲爹也不向着自己,站起来抹着眼泪跑了。

他人一离开,容长樽便唤来了演武场的暗卫。

暗卫将上午的情况事无巨细地禀告给容长樽。

容长樽悠哉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哼笑道:“小子也有今天。”

暗卫无言,抱拳告退。

门外,霜降与暗卫错身,走到堂中,朝着容长樽行礼。

惊蛰和容越的事,他方才也听在场的那些侍卫说了,这才匆匆赶来见容长樽。

霜降低着头,拱手道:“荆祈过去是江湖人士,初来侯府不懂府中规矩,若行事有不妥,还望侯爷不要与他计较。”

若不是他示意惊蛰去救下那个于师父,也不会叫他得罪了小公子,闹到这种地步。

容长樽摆摆手,笑道:“计较什么,本侯应当好好谢谢他,请了那么多师父,他可是第一个能制住容越那小子的。”

霜降一愣,没想到这事儿还能这么理解,想起容长樽对容越一向严厉的态度,霜降便也明白了,默了片刻,他问:“侯爷让荆祈教小公子武艺,可是想要试探他?”

容长樽丝毫不掩饰,点了点头,“若叫他留在府中做个普通侍卫,倒也是屈就了。”

霜降听了,便不再提惊蛰的事,犹豫片刻,他道:“侯爷可否觉得,自己对小公子过于严苛了些?”

容长樽闻言抬眸,原本和煦的神色露出些怒色,“本侯若严苛,他还能长成那副纨绔样子。”

霜降:“属下并非此意,属下是说……侯爷平日里忙碌,没有时间管教小公子,有时遇上小公子犯浑,也是罚他跪祠堂面壁思过,可,侯爷可曾问过,小公子为何犯浑?”

容长樽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霜降抬起头来,此刻的神色格外真诚,“属下昨夜去祠堂看过小公子,小公子说他之所以为难那姓于的师父,是因为那人经常在家中殴打妻小,被小公子知道了,这才故意找了由头教训他,属下今早去确认了一番,小公子确实没有撒谎,侯爷只看到小公子仗势欺人,可曾弄清过其中缘由?”

容长樽那一向沉肃的眸子轻轻动了一下,“那他为何不辩解?”

霜降垂首,抱拳单膝下跪,“恕属下不敬,这些年小公子犯错,您都是只罚不问,过去他也曾辩解过,只是在您眼中,他便是那只会闯祸的纨绔子,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久而久之,他便也不愿再辩驳了。”

容长樽整个人僵了一下,轻轻张口想解释,回想这些年,却找不出霜降哪里说错了。

许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比方才放缓许多:“你先起来,容……容我想想。”

霜降低头应是,起身从堂中退了出去,时辰恰好快到正午,他便取了些酒,提着食盒来到惊蛰的住处。

院中的青年打开门,看到他手里提着的酒壶,脸色微变,那冰块一样的表情,隐隐有龟裂的趋势。

“酒扔了。”惊蛰凉凉开口。

霜降:“……”

惊蛰这语气这表情,好似在说,要么他扔酒,要么他把他跟酒一块扔了。

两霜降老老实实地将留搁到了台阶上,这才被放进院子。

惊蛰不知从哪弄来一包枸杞,泡了一壶给他喝。

吃饭期间,霜降有意无意地往他脖间看。

昨夜匆匆一眼,他看见惊蛰脖子上挂了一块玉,且那玉他好似知道是什么东西。

只是青年今日一身侍卫服,领子有些高,什么也瞅不见。

惊蛰也发现他神思不属,没说什么,吃过饭便将人请了出去。

等人走后,他拉着脖子间的黑色丝绳带出玉球,本想将它取下来,盯着看了一会儿,又塞了回去。

午后惊蛰来到演武场,等了许久容越才出现,看那表情,似乎是被逼着过来的,极不情愿。

院中侍卫比上午时来得多了不少,一时也没靠近,假装比试切磋,实则都是偷偷地往惊蛰的方向看。

下午时惊蛰没有再让容越扎马步,给他演示了几势,令他务必练熟。

惊蛰的武功,大部分都是些刁钻的刺杀手段,教容越的几招,却是危急时刻保命的招数。

小公子比划了几遍不乐意学了,大剌剌坐到地上耍赖,惊蛰冷着脸一言不发,抄起树枝便打,吓得容越上蹿下跳,鬼哭狼嚎地保证好好练。

折腾了一下午,容越一瘸一拐地离开演武场,惊蛰也随后离去,只留下一堆看热闹的侍卫,一脸钦佩啧啧称奇。

“这哥们,是真不怕小公子报复啊!”

人群中有人幽幽道:“我要有他那好功夫,我也不怕。”

众人看向那巨石上还没拔出的折扇,齐齐抖了一下。

……

惊蛰过去在渠门不执行任务时,作息时间一向规律,这夜躺倒床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足足发了半个时辰的呆,搭在胸口的手都僵硬发麻了。

房间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却像是做贼一般,摸上脖间的黑色丝绳,颤了一下指尖,不敢再往下。

自离开渠门开始,算起来,他竟几乎每夜都跟顾璟浔在一块,身上这玉球,也是每天都会亮,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顾璟浔的存在。

可除了昨晚凌晨的那两下,玉球一整天都没再亮过。

惊蛰觉得自己该高兴,该松口气,可他找不到这样的情绪,心跟那安静的玉球一样,黯然不见光亮。

第二日容越早早来到演武场,看见远处走来的玄衣青年,原本就酸疼的腿脚,更站不稳了。

这怎么瞧着比昨天还凶啊!

一上午,容越自然又遭了不少罪,这回居然没闹也没嚎。

惊蛰自然不会一直练他,该休息的时候也会给他时间休息,小公子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态度格外的殷勤,休息时间,竟还将惊蛰请到了凉亭中,亲自给他沏了一壶茶。

容越倒了茶水在杯中,端到惊蛰面前,讨好地笑着:“师父,我昨晚仔细想过了,您这么认真的教我,我不好好学实在是不该,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不辜负您的苦心,争取早日成为您这样身手不凡的大侠,之前的事,我不计较了,您喝了徒弟这杯茶,也别计较了,行吗?”

惊蛰没说话,伸手拎起茶壶,在旁边的另一个杯中倒了些茶水,推给容越。

小公子立刻会意,端起来一口饮尽,“师父,咱们一茶抿恩仇。”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惊蛰端起自己的那一杯,缓缓饮起来。

一杯茶水见底,容越的笑愈来愈大,“师父,您有没有什么感觉?”

惊蛰不咸不淡地睨着他,两人对视,容越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栽到地上,嗷嗷惨叫起来。

惊蛰从石凳上起身,绕过他,出了凉亭。

傍晚时分,小公子脸色惨淡,哭天抢地地去寻了自家老爹,再次被驳回了换师父的请求。

经了这么一遭,容越竟真的消停了不少,主要是惊蛰不知怎得,一天比一天看着凶狠,吓得他都没胆子惹了。

三五日的时间,那皮薄脸嫩的小公子,晒黑了一圈,但却比往常看着精神许多,连身形都好像健壮了不少。

容越一边扎着马步,一边看向惊蛰冷白的面容,心里嘀咕,明明一样是晒太阳,这人怎么一点晒黑的迹象都没有。

也不知是他这些日子闯祸少了还是怎的,自家老爹对自己的态度,竟然肉眼可见的宽和许多,练功虽然痛苦,容越慢慢倒是觉得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一连四五日不曾出门,容越终于得了容长樽的首肯,许他休息一日,但若要出府,必须由惊蛰跟着。

容越也不敢反驳,得了自由的第一时间,他便领着小厮们出了侯府,直奔音华楼而去。

小公子从马车上跳下来,看见车辕旁一身侍卫服的惊蛰,终于找回了些公子哥架势。

他手中折扇刷得打开,朝惊蛰道:“在府中你是我师父,出了府,你是我的侍卫,明白吗?”

惊蛰冷冷淡淡点头,低垂着眼眸,整个人似笼了一层寒霜,叫人看一眼便觉得脊背发凉。

容越每天跟他呆在一块,都没整明白惊蛰是怎么回事,一天比一天冷默,一天比一天阴沉,有时他不经意看去一眼,都觉得莫名胆寒。

眼下青年又是一副木然的死人样,容越悄悄骂了一句“有病”,便大步走入音华楼中。

平日里热闹的戏楼,今日却一个人不见,容越刚走进大堂,便被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拦住了去路。

小公子看见对方,立刻露齿一笑,“宋老板,我来找纷纷,她在吗?”

那被唤宋老板的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讪笑道:“容公子,您还是改天再来吧,纷纷他今日被包了场,这会儿正在楼上伺候呢。”

容越一听,脸色一变,“哪个不长眼的,不知道纷纷是爷的人吗!?”

那宋老板恨不能去捂上这位二世祖的嘴,容越往二楼望去,看见廊柱旁的两个侍卫,怒气当即冲上头。

他推开要拦他的宋老板,蹭蹭往楼上而去,一旁的小厮,自然也都跟着上去给自家公子壮势气。

容越来到楼梯口的房间,两个侍卫立刻伸手拦住他,小公子怒气冲冲,直接挥开二人的手,“让开!”

他说着,一脚将房门踹开。

待看到房中的景象,登时气得咬牙切齿。

屋中燃了熏香,窗边贵妃榻上,少女一身红裙侧躺着,一手支着头,慵懒又散漫,她前方,名为纷纷的伶人跪坐一旁,咿咿呀呀唱着曲儿。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顾璟浔,房门被踹开,她也不生气,似笑非笑地扫了容越一眼,便继续闭上眼目,听边上的伶人哼曲儿。

容越走到房中,一把将唱曲的纷纷拉起来,指着榻上的少女,恼恨道:“顾璟浔,你……你要不要脸,你是女子,纷纷也是女子,你怎么连她都不放过!”

外界传闻顾璟浔男女不忌,容越一想到她有可能将那些腌臜手段用在了纷纷身上,就气得要爆炸。

顾璟浔懒洋洋睁开眼,正想刺儿那跳脚的小公子几句,余光瞥见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整个人都僵住了。

容越见她躺着不动也不说话,以为自己被无视了,一蹦三尺高:“你给我起来!”

贵妃榻上的人,忽然一震,跟受了刺激似的,瞬间跳起来,把容越都给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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