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最冷静的人其实是蓝安。毕竟他已经预见了剧本。
只要不说话，尴尬的就不是他……吧？
突然好羡慕手机里可以不吱声的简韶倾。
最后蓝劭认命地转移火力：“小姑，白浔他听说你喜欢喝糖水，特意做了给你带过来的。”
然而有了“漂亮小姑娘”的想法先入为主，这句话自带八点档伦理剧滤镜——带对象见家长，投其所好留个好印象。
而且白浔在生人面前话不多，又生得白净，安安静静活像害羞。
蓝楹脸都绿了。
蓝劭并不知道他小姑已经开始脑补“给你一个亿，离开我侄子”的大戏，兴冲冲从白浔手里拿过饭盒放到小桌上，打开来往她嘴边怼。
“你快尝尝。”
“等一下！”蓝楹一把揪住他领子，压低声音质问：“你认真的？”
蓝劭一头雾水：“认、认真的啊……”
蓝楹差点心梗，又听这不长脑子的说：“我跟你说，白浔做的糖水可好喝了，平常我求他他都不给我做的。”
白浔瞟了一眼一旁坐着的蓝安，感觉小可爱的脸色可以跟他小姑整个红绿配。
这已经不是接地气了，这是接地府。
“阿姨。”白浔喊。
“嗯，怎么了？”蓝楹强颜欢笑。qula.org 苹果小说网
男生面色平静地直视她：“我是蓝劭的朋友，也是他现在的同桌和寝室室友。放假前蓝劭邀请我来这里玩，听说您喜欢喝糖水，我就做了些带来，希望和您胃口。”
他说得太坦荡，从脸到声音清冷又干净，想让人想歪都难。
“啊？不、不是……”
白浔笑得得体大方：“不是什么？”
“噢，没什么没什么……谢谢你啊……”
安安万万没想到替人尴尬也能社死，又开始后悔他一开始没说话了。
“听见没，人家特意做的，你快尝尝。”也只有蓝劭这掉过脸皮的还能心大地接着往人手里塞勺子了。
蓝楹只得接过，没忘记把还连着通话的手机角度巧妙地靠在了一旁。
三色芋圆莹润、西米剔透，轻轻摇晃着躺在加了红豆沙的奶茶里。她舀起一小勺抿进嘴，温凉又富有层次感的甜香立刻充斥在口腔。
蓝楹猛地抬起头来，双眼亮亮的。
“怎么样？”蓝劭比白浔还紧张。
“好喝！”
没了心理负担的蓝总恢复吃货本性，简洁明了扔了俩字就接着埋头享受了。
蓝劭还在指望她能想起出什么来：“什么感觉？”
“嗯嗯嗯……”
正巧白浔还要找智障算账，趁机说：“您先喝，我跟他说点事。”
“嗯嗯……唔好……”
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又要凉的蓝劭试图挣扎，被一脚跺在鞋上给揪了出去。
蓝安也想跟出去，但他刚要起身，就见她小姑一把捞过手机。
“嫂子，我丢人丢大发了……”蓝楹哭丧着脸道。
蓝安假装往后挪了点，又坐下了。
简韶倾安慰道：“还好，我也吓了一跳。”
“幸好我没多嘴说什么太直白的，这要是我直接问他是不是劭崽男朋友，还不知道那小孩儿会怎么想。”蓝楹生无可恋地庆幸，“也不知道劭崽怎么和那崽子交上朋友的，明明两个人一看就哪哪儿都不一样，白浔……是叫白浔吧？长得白白净净，像个雪团子一样。”
想起自己刚才通过镜头看到的，简韶倾笑说：“说不定互补呢？我刚刚还看那小帅哥踩了劭一脚。长这么大，我还第一次见谁能欺负他。”
“真的假的！”蓝楹听了差点笑死，“劭崽被他踩了？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终于找到个能治他的了！哈哈哈！”
“小点声，别被他听见了。”
她忙捂住嘴。
病房外，白浔一直把人拉到了楼道里，扬起拳头就要揍。
“你他妈怎么跟你小姑说的！”
蓝劭天天都要被这帮不靠谱的拖累，委屈死了。
“我就今天早上说了要带人来看她，忘了说是男生。”他闭上眼，“你轻点打……”
白浔拎着拳头看着快委屈成球的大型猫科动物，糟心得不行。
“我好好一个男生，被你周围的人又是嫂子又是小姑娘的叫，这都第几次了！”
等了半天都没打，蓝劭闭着眼摸索到冰冰凉凉的手，拉到唇边轻轻挨了一下。
“别生气了，嗯？”
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应，他睁开眼，发现白浔正盯着自己脸上的那块纱布看。
蓝劭揭开一角：“没事，不用多久就能消掉了。”
白浔点了点头，眼神淡淡的，却无端让人心疼。
“怎么啦？”蓝劭又亲了一下他的指尖。
“没事。”白浔抽出手，似乎随意地说：“你家人好像不太能接受你和男生在一起。”
说完就觉得眼前的人不太对劲了。
楼梯下方隐约传来脚步声，回响让狭长的空间空寂到可怕。
蓝劭拽起他的手腕往上走，一言不发，一直走到其他声音全部消失才停下。
他转过身：“那如果他们真的不接受呢？”
张嘴容易，难的是回答。
平日靠绅士风度藏起来的阴戾偏执刺出来一点，却并不是对着他的。
那股恹恹的气质，倒是和自己越来越像了。
“你希望听到我回答什么？”白浔回望着他。
蓝劭这才清醒了些，松开了被捏红的手腕。
“回去吧，出来得够久了。”白浔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下楼。
心里一空，蓝劭不管不顾地从背后抱住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想逼你！”
白浔没有躲，也没有推开，这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你别讨厌我。”
身高差加上一级楼梯的差距让白浔刚好贴在蓝劭胸口，能听见里面慌乱却有力的心跳。
慌乱，所以鲜活。
不像自己。
“喜欢我会是一件很无趣很辛苦的事。”他低声说，“不光是因为性别。”
“我都明白。”蓝劭把人搂得更紧，“可是我从来都不听劝，谁劝都不听。”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和家里闹得不愉快。”
“家里？！”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他们和我只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而已。蓝楹和蓝安、简韶倾和她男朋友——他们才是一家人！”
“宝贝，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没有家了啊。”蓝劭不想让白浔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用下巴抵住他的头顶。
他轻笑着喃喃，仿佛叹息：“还有个人能给我这么抱着，真好……”
白浔抬起手，学着他经常做的那样，揉了揉有些扎手的发顶。
——
蓝劭觉得自己抱的可能是个充电宝，专充好心情那种，回去时已经完全平复了。他正要按下门把手，白浔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等一下，是黎深。”
他刚要接通，电话又被挂断了。
“嗯？”
“没事，可能是碰错了。”白浔收起手机，“进去吧。”
饭盒已经毫无悬念地空了，见他们进来，篮楹放下手机，刚好半靠在桌上的一包抽纸旁。
蓝劭依然执着于篮楹能不能联想起什么，故意问：“你不是说以前最喜欢喝这个吗？点评一下？”
蓝楹冲着白浔笑道：“比这边奶茶店做的好多了，很厉害啊，现在男生都这么擅长做美食吗？”
后者礼貌地翘了下嘴角。
蓝劭不死心：“那和你小冉姐做的比起来呢？”
“你别说，还真有点像。”蓝楹偏头回味着，“但是小冉姐做的那是童年回忆，永远活在记忆里无可替代的那种。没什么好比较的。”
“哪儿像？有多像？”蓝劭继续努力。
“能说说她吗？那位给你做糖水的人。”白浔冷不丁开口，“我……有点好奇。”
房间里几人都有些吃惊地望过来，蓝劭很快就了然地笑笑，附和道：“小姑你讲讲呗，我也想听你小时候的事。”
“那我……讲讲？”蓝楹明显是不太会讲故事的人，努力思索着，蓝劭就拉了白浔坐到沙发上蓝安的旁边。
“我应该是周围一圈同辈里最小的孩子了，小冉姐、还有大哥他们都快读大学了，我才开始上小学。有天工地施工挖断了电缆，学校和小区都停电了，他们就提前放学了。刚好那几天我们父母在外地，大哥就喊他们到家里来玩……”
蓝承他们一帮男生凑钱买了烧鸡，还从家里偷了酒，坐在天台上乘凉聊天。叶冉就和几个女生带着蓝楹在旁边玩跳皮筋，两个比她还小些的男孩坐在角落里远远看着，时不时悄声说上几句。
男生们凑在一起就永远消停不了，娱乐活动也从打牌变成了打嘴仗揭黑历史，越聊越没下限。叶冉她们生怕带坏小孩，红着脸回了屋。
没多久闹得满身汗的男生们嫌热，可是大半夜又没地方买雪糕，全嬉皮笑脸央着她们煮些绿豆汤消暑。一锅不够分，又煮了一锅却多了。
叶冉拿了自己家剩下的小半瓶椰奶倒进锅里，又加了点汤圆和芋头，煮好后给女生和小孩们一人分了小半碗，蓝承他们发现后差点没吵翻天。
至于一群大男生为了让叶冉再做一次糖水，被女生们呼来喝去了大半个月，就是后话了。
“那时候食材有限，冰棒、糖粉、陈皮、梅干……什么都敢往里加，根本算不上是正儿八经的糖水。小冉姐也真是好脾气，随便我们折腾。后来开了奶茶店，她又想方设法仿着店里的味道给我们做奶茶，我爱喝甜东西的毛病就是她给惯出来的，所以不能怪我，是吧，劭崽？”
“嗯……”蓝劭应得很敷衍，心思全在旁边的人身上。
白浔眼里有细碎的光芒闪动：“你们小时候是不是很开心，没什么特别烦心的事？”
“是啊，又没你们现在作业那么多，就是玩呗。以前那边上还有个服装厂，我没事就和她们往里跑，捡那些不要的碎花布和纽扣。小冉姐还给我做过一条裙子，我到现在都没扔。现在想想，童年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大。”她有些感慨，“所以后来我学服装设计也是从小就埋下的种子。”
“挺好的。”白浔说，接着又重复了一遍，“挺好的……”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他微微弯着唇角，似是知晓了什么让人欣慰又怅然的东西那样。
感觉到胳膊被碰了碰，白浔抬起头，蓝劭看到他这副难得温顺的模样心里暖得很。
“你要不要说一下……？”
白浔略微迟疑，还是点了点头看向蓝楹。
“阿姨，其实我的……”
急促的铃声突然打断了他。
“没事，你先接。”蓝楹说。
白浔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黎深”两字，心中突然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喂。”他便往外走边接听。
“你快到医院来！能多快就多快！”
黎深压着声音，却压不住哭腔。
“怎么了？”蓝劭见他脚步一顿，赶忙跟过来。
紧接着就听到了电话里女孩发颤的哽咽声：
“哥哥……阿飒哥哥他……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