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京 二

一听得公主二字,方宇这一下惊诧自是非同小可,但随即想起陶红英先前说过的往事:她是先朝宫中的宫女,一直服侍长公主。

李闯攻入京城后,祟祯提剑要杀长公主,砍断了她手臂,陶红英在混乱中晕了过去,醒转来时,皇帝和公主都已不见了。

方宇向白衣女尼望了一眼,心想:她少了一条手臂,对宫中情形这样熟悉,又在坤宁宫中哭泣,我早该想到了。似她这等高贵模样,怎能会是宫女?

只听白衣女尼道:这些日子来,你一直都在宫里?

陶红英呜道:是。

白衣女尼道:这孩子说,你曾行刺***皇太后,那很好。可……可也难为你了。

说到这里,泪水涔涔而下。

陶红英道:公主是万金之体,不可在这里耽搁。奴婢即刻送公主出宫。

白衣女尼叹了口气,道:我早已不是公主了。

陶红英道:不,不,在奴婢心里,你永远是公主,是我的长公主。

白衣女尼凄然一笑。月光之下,她脸颊上泪珠莹然,这一笑更显凄清。

她缓缓的道:宁寿宫这会儿有人住么?我想去瞧瞧。

陶红英道:宁寿宫……现今是……***的建宁公主住着。不过这几天***皇帝、太后和公主都不在宫里,不知上哪里去了。宁寿宫只余下几个宫女太监。待奴婢去把他们杀了,请公主过去。

宁寿宫是公主的寝宫,正是这位大明长平公主的旧居。

白衣女尼道:那也不用杀人,我们过去瞧瞧便是。

陶红英道:是。

她不知长平公主已身负超凡入圣的武功,只道是方宇带着她混进宫来的。她乍逢故主,满心激动,别说公主不过是要去看看旧居,就是刀山油锅,也毫不思索的抢先跳了。

当下三人向北出铁门,折而向东,过顺贞门,经北五所,茶库,来到宁寿宫外。

陶红英低声道:待奴婢进去驱除宫女太监。

白衣女尼道:不用。

她伸手推门,门闩轻轻一响的断了,宫门打开,白衣女尼走了进去。

虽然换了朝代,宫中规矩并无多大更改,宁寿宫是白衣女尼的旧居,她熟知太监宫女住宿何处,不待众人惊觉,已一一点了各人的晕穴,来到公主的寝殿。

陶红英又惊又喜:公主,想不到你武功如此了得!

白衣女尼坐在床沿之上,回思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自己曾在这里图绘一人的肖像,又曾与此人同被共枕。

现今天下都给***占了去,自己这一间卧室,也给***的公主占住了,那人更是远在绝域万里之外,今生今世,再也难以相见……

陶红英和方宇侍立在旁,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白衣女尼轻声叹息,幽幽的道:点起烛火。

陶红英道:是。

点燃了蜡烛,只见墙壁上、桌椅上,都是刀剑皮鞭之类的兵器,便如是个武人的居室,哪里像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寝室。

白衣女尼道:原来这公主也生性好武。

方宇道:这***公主的脾气很怪,不但喜欢打人,还喜欢人家打她,武功却稀松平常,连我也不如。

他向床上瞧了一眼,想起那日躲在公主被中,给太后抓住,若不是那枚五龙令掉了出来,此刻早在阴世做小太监,服侍阎罗王的公主了。

白衣女尼轻声道:我那些图画,书册,都给她丢掉了?

陶红英道:是。这番邦女子只怕字也不认得几个,懂得什么丹青图书?

白衣女尼左手一抬,袖子微扬,烛火登时灭了,说道:你跟我出宫去罢。

陶红英道:是。又道:公主,你身手这样了得,如能抓到***太后,逼她将那几部经书交了出来,便可破了***的龙脉。

白衣女尼道:什么经书?***的龙脉?

陶红英当下简述八部《四十二章经》的来历。

白衣女尼默默的听完,沉吟半晌,说道:这八部经书之中,倘若当真藏着这么个大秘密,能破得***的龙脉,自是再好不过。等***皇太后回宫,我们再来。

三人出得宁寿宫,仍从北十三排之侧城墙出宫,回到客店宿歇。

陶红英和白衣女尼住在一房,事隔二十多年,今晚竟能够再度和故主同室而卧,喜不自胜,这晚上她哪里能再睡得着?

方宇却想:五部经书在我手里,有一部在皇上那里,另外两部却不知在哪里。这位公主师太要逼老女人交出经书,她是交不出的,正好三言两语,撺掇公主师太杀了她,拔了皇上和我的眼中钉。

此后数日,白衣女尼和陶红英在客店中足不出户,方宇每日出去打听,皇上是否已经回宫。

到第七日上午,见康亲王、索额图、多隆等人率领大批御前侍卫,拥卫着几辆大轿子入宫,知道皇上已回。

果然,没过去多久,一群群亲王贝勒、各部大臣陆续进宫,自是去恭叩圣安。方宇回到客店告知。

白衣女尼道:很好,今晚我进宫去。***皇帝已回,宫中守卫比上次严密数倍,你们二人在客店里等着我便是。

方宇道:公主师太,我跟你去。

陶红英也道:奴婢想随着公主。奴婢和这孩子熟知宫中地形,不会有危险的。她既和故主重逢,说什么也不肯再离她一步。白衣女尼点头允可。

当晚三人自原路入宫,来到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外。四下里静悄悄地,白衣女尼带着三人绕到宫后,抓住方宇后腰越墙而入,落地无声。

陶红英跃下之时,白衣女尼左手衣袖在她腰间一托,她落地时便也一无声息。

方宇指着太后寝宫的侧窗,打手势示意太后住于该外,领着二人走入后院。那是慈宁宫宫女的住处。

眼见只三间屋子的窗子透出淡淡黄光。白衣女尼自一间屋子的窗逢中向内一张,见十余名宫女并排坐在凳上,每人低垂眉,犹似入定一般。

她轻轻掀开帘子,径自走进太后的寝殿。方宇和陶红英跟了进去。

桌上明晃晃的点着四根红烛,房中一人也无。

陶红英低声道:婢子曾划破三口箱子,抽屉也全找过了,还没见到经书影子,***太后和那个假宫女就进来了……啊哟,有人来啦!

方宇一扯她衣袖,忙躲到床后。白衣女尼点点头,和陶红英跟着躲在床后。

只听房外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娘亲,我跟你办成了这件事,你赏我什么?

说话的,正是建宁公主。

随后便听到太后道:娘亲差你做些小事,也要讨赏。真不成话!

两人说着话,走进房来。

建宁公主道:啊哟,这还是小事吗?倘若皇帝哥哥查起来,知道是我拿的,非大大生气不可。

太后坐了下来,道:一部佛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去五台山进香,为的是求菩萨保佑,回宫之后,仍要诵经念佛,菩萨这才喜欢哪。

公主道:既然没什么大不了,那么我就跟皇帝哥哥说去,说你差我拿了这部《四十二章经》,用来诵经念佛,求菩萨保佑他国泰平安,皇帝哥哥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宇心

中喜道:妙极,原来你差公主去偷了经书来。

他转念一想,又觉运气不好,倘若这次不是和白衣女尼同来,这部经书大可落入自己手中,现下却没指望了。

太后道:你去说好了。皇帝如来问我,我可不知道这回事。小孩儿家胡言乱语,也作得准的?

建宁公主叫道:啊,妈,你想赖么?经书是明明在这里。

太后嗤的一笑,道:那也容易,我丢在炉子里烧了便是。

公主笑道:算了,算了,我总说不过你。小气的娘亲,你不肯赏我也罢了,却来欺侮我。

太后道:你什么都有了,又要我赏什么?

公主道:我什么都有了,就是差了一件。

太后道:差什么?

公主道:差了个陪我玩了小太监。

太后又一笑,说道:小太监,宫里几百个小太监,你爱差哪个陪你玩,就差哪一个,还嫌少了?

公主道:不,那些小太监笨死啦,都不好玩。我要皇帝哥哥身边的那个小桂子……

方宇心中一震:这死丫头居然还记着我。陪她玩这件差可不容易当,一不小心,便送老子的一条老命。

只听公主继续道:我问皇帝哥哥,他说差小桂子出京办事去了。可是这么久也不回来。妈,你去跟皇帝说,要他将小桂子给了我。

方宇肚里暗骂:鬼丫头倒想得出,老子落入了你手里,全身若不是每天长上十七八个大伤口,老子就跟你姓。

啊哟,公主姓什么?公主跟小皇帝是一样的姓,小皇帝却又姓什么?老子当真胡涂,这我也不知道啊。

太后道:皇帝差小桂子去办事,你可知去了哪里?去办什么事?

建宁公主道:这个我倒知道。听侍卫们说,小桂子是在五台山上。

太后啊的一声,轻轻惊呼,道:他……便在五台山上?这一次咱们怎地没见到他?

公主道:我也是回宫之后,才听侍卫们说起的,可不知皇帝哥哥派他去五台山干什么。听侍卫们说,皇帝哥哥又升了他的官。

太后嗯了一声,沉思半晌,道:好,等他回宫,我跟皇帝说去。

太后语音冷淡,似乎心思不属,又道:不早了,你回去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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