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133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

吴天宝正倚在房门左近的墙壁上把玩那柄短刀解闷,突听李拒一声大喊“你要往哪儿跑”,抬头正见风儿朝门口跑去,也不及将短刀再收入怀中,顺手往腰里一别,几大步扑上去一把就攥住风儿的右臂,见她狠命挣扎,又加力将她的手臂向后一扭,随即一脚就踹在风儿的膝窝里。风儿身子一矮,膝盖便重重磕在地面的青砖上。

吴天宝见她跪跌在地上,疼得眼泪都淌了出来,却仍是回头恨恨瞪向自己,不住地扭着身子妄图挣脱,照旧是一副倔强不肯听话的模样,心下愈发地烦躁厌恶,抬脚就朝她腰上又踹了一脚:“你这死丫头又发什么疯!”

风儿给踹得一个跟头重重栽倒在地上,疼得大口喘息脸色发青,却是一声也不吭。

吴天宝见她动弹不得,轻蔑地一撇嘴,这才悠然抽出方才草草别在腰间的短刀,将刀鞘又细细擦抹了一番,方仔细放回怀中。却不料原本疼得蜷缩在地上的风儿突然一咬牙爬起身,竟然狠命纵身而起,用身子撞开窗户,仍旧是想要逃走。吴天宝再出手已然来不及,还是李拒手快,扑上前一把抓住了风儿的脚踝,狠狠往回一扯,将她重重甩在地上。

这一下子将风儿摔得七荤八素,手掌手臂额角脸颊都擦破了皮,淋淋漓漓淌下血来,风儿挣扎了两下,却没能爬起身,忽然放声嚎啕大哭:“我想再见师父一面啊……我想去看看我宇哥和大师哥,他们都是因为我才……求求你们……我明天离开这里,只怕就回不来了……”突然,她又疯了一般地一个挣扎,竟然爬起身来,照旧是朝门口冲过去。

吴天宝着实是烦透了,两步上前一把死死扭住风儿:“你到底还有完没完!我当真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能折腾的女娃子!你到底是疯还是傻?你也不想想,跟这个跟那个见一面又有个什么用!反正你以后肯定是回不来这里了,你就彻底死了心罢!”

风儿见死活挣扎不开,拼了命尖声大叫:“师父!师父你救我!”

吴天宝紧皱着眉喝道:“住口!你吵死人了!”说着就伸手去捂住风儿的嘴,却给风儿狠狠一口咬在左手上。吴天宝不料她如此泼皮撒野,只觉得手上骤然急疼,想也没想,右手狠狠一掌便扇在风儿脸颊上,将她打得喉头“哽儿”了一声,几乎背过气去。

李拒在一旁见吴天宝一人拿不住风儿,拿过绳子两步赶上来,抓住风儿便将她双手反扭过去捆得死死的。

吴天宝看自己左手手掌上那一排深深的青紫齿痕,手掌略略一动便越发痛得厉害,越想越是怒气难平,上前扯过风儿还要打,给李拒一把拦住:“她这个德行也着实是该教训,只是你方才那一巴掌就打肿了她半个脸颊,何必还要带出打人的幌子来?”红尘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吴天宝仍是气得呼呼喘气,心有不甘地四下看了看,一眼看见支窗户的竹撑子,顺手就抓了过来,一手扯过风儿,也不管是屁股还是腿,朝着风儿身后便狠狠抽下去。

风儿疼得一声惨叫,尖声哭喊:“你们凭什么打我!师父!风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拒一把拿过风儿床头的帕子,捏着她脸颊死死堵在口里,朝吴天宝使了个眼色叫他停下,转身朝被吓得直打愣的留儿道:“你去把门关严了。”自己则动手一一关紧了屋中的几扇窗户。

吴天宝见门户关严实了,这才拖过风儿,将她死死按了趴在床榻上,拿了竹撑子发狠连抽了七八下,见风儿虽疼得发抖,却仍旧是一脸倔强恨恨瞪着自己,愈发恼火,干脆将风儿的外裤中裤都剥了,朝着风儿臀上腿上的嫩肉便加力狠抽。

那竹撑子虽不甚沉重,可这寸许宽的厚竹片既硬且韧,打在□□的皮肉上疼痛尤甚,何况吴天宝手上力大,又只顾了撒气,下手自然狠毒,每一下都打得入肉三分。那厚竹片一下落在皮肉上,立时便暴起一道高高的紫红色僵痕,又打得毫无章法,几道僵痕纵横叠累,便破皮淌下血来,不过十几下,风儿小衣和大腿上便是一片鲜血淋漓。

风儿给打得痛不欲生,可任她如何拼命也挣扎不开,偏又叫不出声,身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渐渐便只剩了倒气的份。

留儿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风儿给打得着实是不轻,急得干掉眼泪,实在忍不住,还是大着胆子开了口:“求吴太师叔开恩,就饶了她这一步罢,别打了。”见吴天宝根本不理会自己,又赶忙朝坐在一旁翘着脚闲看一本《西京杂记》的李拒求情,“李太师叔大人大量,就饶了风儿罢,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就饶她一回罢,她以后都不敢闹了。”

李拒闲闲放下手里的书,示意留儿坐下,和颜道:“你放心,不过是小小教训教训她,没事,没事,你也坐下歇一会子罢。”

留儿回头看风儿早已疼得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淋漓,浑身抖作一团,眼瞧着打得不成了,急得直跺脚,看看这个李拒再瞧瞧那个吴天宝,到后来硬是把心一横,一咬牙冲上前护在风儿身前:“求吴太师叔手下留情,风儿已经知道错了,就饶过她一回罢,再打下去她性命都不保了。她明日便要出家,纵然她有万般不对,念在……念在也曾经同门一场,就可怜可怜她,她一直病着,到如今一日也离不了药……”越说她自己越是难过,哽咽着也不知还该说些什么,只能捂着脸哭着跪在地上。

风儿已然是疼得几乎要昏过去,迷糊中听见留儿的声音,略略缓过些来,努力半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留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便狠命撑着,想阻止留儿却偏发不出声来,只流着泪朝着留儿微微摇了摇头。

吴天宝恨道:“如此恶徒,猖狂成这个模样,打死倒还是便宜她了!”说着将手里的竹撑子又连抽了三四下。

一旁的李拒瞧了瞧掩面痛哭的留儿,轻轻咳了一下,抱着肩膀说了句:“师弟,打几下让她老实些就算了,别真把胳膊腿给打折了,明日送过去也是给人家庵里面添麻烦。”

吴天宝气咻咻地将手里竹撑子摔在地上,口里嘟囔着:“这回先饶了你,你这小孽障下回还敢猖狂,看老子打不死你的。”转身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端起茶碗了一口喝干,李拒拿过茶壶给他倒上,他一气连喝了三碗,才长出一口气,悻悻地继续把玩他怀里的短刀解闷。

留儿一看他终于住了手,赶忙扑过去扶起风儿,扯出她口中的帕子,将她搂在自己怀中。风儿咳呕了好一阵,方嘶哑着喉咙哭出声来:“留儿姐姐……你对风儿的好,风儿只能来生来世再报答了……”

留儿紧紧搂住风儿,也不及给她整好衣裳,就扯了条夹被来轻轻覆住她的下半截身子,眼泪已经扑簌簌地落在风儿脖颈和后背上:“风儿,风儿,我的好妹子,你去出家也好,修得来生不要再如此命苦……”

风儿一听得这“妹子”二字,登时扎在留儿怀里,狠狠放声嚎啕。哭了一阵,渐渐没了声息,留儿以为她哭累了,还待要劝她别哭,这才发现风儿已然是哭昏了过去。

留儿吓慌了神,惊叫一声“风儿”,手忙脚乱地去掐风儿的人中,终于见风儿渐渐缓过气息来,正抹着眼泪要劝风儿几句,忽听门响,随即便听一旁李拒说道:“秦掌门怎么来了?”

秦正杰踏进屋中,一眼便看见风儿给用绳子反绑着双臂,伏在留儿怀里一动也不动。李拒在一旁正要再说什么,秦正杰已然开了口:“我来瞧瞧风儿。明日一早还要辛苦李、吴二位师叔,不妨先去歇歇。”

留儿抬头一见秦正杰,哽咽着几乎要哭出声来:“师父……风儿刚刚醒转过来……”

风儿半睁开眼偎在留儿怀里,此时恍惚惚的眼光看向秦正杰,又费力地转头看向留儿,最后,却旧是垂下头,合上眼,一动不动。

秦正杰已经瞧见了风儿额角脸颊都是带血的伤痕,便猜到李、吴二人并未按照之前对自己的保证善待风儿,上前动手要给风儿解开紧紧缚住双臂的绳子,吴天宝在旁皱眉道:“若是解了绳子,只怕她还是要逃。”

秦正杰也不抬头,只冷声说了句:“请二位先去歇息。”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天宝听一向隐忍的秦正杰此时语气里竟带着明显的不悦之意,自然不肯就此作罢,拧眉瞪眼就要发作,还是李拒在旁一把拉住他:“师弟,秦掌门行事一向稳妥,难不成你还信不过么?师父吩咐咱们明日天明就要动身,咱们趁这个时机去歇歇也好。”吴天宝不甘心地恨恨“哼”了一声,拧着眉毛一跺脚,还是随着李拒出屋而去。

秦正杰见绳子系得甚紧,解了好一阵也解不开,干脆取出袖中的随身短剑,甚是小心地割断了绳子。看风儿胳膊手腕上尽是青紫瘀痕,手掌手肘都是带血的擦伤,便已经狠狠皱了皱眉,再看风儿只是死死咬着牙合着眼,始终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出,深深叹了口气,吩咐留儿赶紧取药酒过来。

留儿应了一声,极是小心地将风儿的身子放在床上,起身才要去,又转回头,抹着眼泪朝风儿下半截身上的夹被一指,低声道:“师父,方才风儿又挨了打。”

秦正杰这才注意到夹被上也隐隐透出了几点血痕,赶紧轻轻揭开一瞧,只见白绫子小衣上透出几大块殷殷的血迹来,苍白的大腿上此时也红肿一片,交错叠加着十几道高高的僵痕,僵痕上或紫或破,血痕斑斑,不由得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气。

待留儿极是小心地给风儿敷好了药,见风儿虽是疼得身子不住抖索,却自始至终都只是合着眼死死咬紧了牙关一声也不吭,倒惹得自己眼泪落个不住。

秦正杰看着也着实是心疼,见风儿一双小手狠命地扯着被角,便轻轻将手按在她手上,柔声道:“风儿,疼得狠了你就哭出来罢,别这么强忍着。”

风儿仍旧紧紧闭着眼,只将牙关咬得死死的,好半晌,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留儿给风儿收拾停当,秦正杰便将她也打发出去,这时,方沉声开了口:“风儿,是师父对不住你。”

风儿虽然仍旧是不睁眼,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顺了眼角不住地涌出来。

秦正杰还想在说些什么,却一时无论如何也不知从何说起,正犹豫间,忽听风儿哑着喉咙小声开了口:“师父,师父……求你抱抱我……我疼……”

秦正杰见她总算睁开眼睛,泪眼婆娑地瞧向自己,眼光里满是委屈,却是半点也不见怨恨之意,心下愈发难过,赶紧小心翼翼地将风儿上半截身子抱起来,只怕碰疼了她身后的伤处。可纵然是小心着,看风儿头上还是又渗出一层细汗,就知道如此挪动,还是让风儿颇受了些煎熬。可风儿却紧紧抿着嘴咬着牙,连□□都没出一声,只是贪婪地偎进秦正杰怀里,眼泪濡透了秦正杰的衣襟。

仿佛又回到那个风雪肆虐的寒冷冬夜,芳伊怆然转身,刚迈出一步,却又不舍地回头来,看一眼秦正杰怀里的婴儿。那婴儿,娇嫩柔弱得如同薄薄的花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懵懵懂懂地看向秦正杰,全不知她正在经历她生命中的第一场生离死别。

芳伊,芳伊,你到底是生是死?如今的情形,让秦正杰以后还有何面目再面对你……

一想到此,秦正杰鼻中更是酸涩,忍了又忍,可眼眶里还是浮上泪来。

正不知该如何才能安慰风儿,怀中的风儿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手死死攥住秦正杰的衣裳,将头紧紧扎着秦正杰怀里,仿佛这一生一世的情感,都只剩了这一场痛哭,哭尽了,这一生也就了结了。

秦正杰一把将风儿紧紧搂在自己怀中,闭上眼,却阻不住纷纷落下的泪珠。心中却又怕她碰疼了额中的刺字和额角的擦伤,口中不住道:“风儿,小心额上的伤啊。”

直到哭得几乎泪尽,风儿抽噎着再次开了口,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地发问:“师父,难道师父当真是不要风儿了么?师父当真舍得将风儿丢给旁人作践?师父当真宁可要风儿死也不肯留下风儿么?师父,风儿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错事啊?”那嘶哑的声气和了泪音,陌生得全不像风儿。

秦正杰将风儿又搂得紧些,颤声道:“风儿,好孩子,不是你的错,真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而多艰。”

这些事总该让风儿知道。

今日若是不说,只怕日后就再没机缘能说给她。

自己终究还是辜负了芳伊所托,终究也是对不住风儿。

秦正杰缓缓开口,从自己自幼与芳伊两情相悦,到芳伊在与自己大婚当日随杨朝客远去潜州;从师父殡天芳伊归省,到芳伊雪夜凄惶托孤;从杨朝客勾结阿修罗道血洗九里山,到庄可为遍邀武林同道共同铲灭阿修罗道……这许多陈年旧事一一讲来,似乎很不真实,倒仿佛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

风儿大睁着一双泪眼,静静地听着,眼泪渐渐干涸,渐渐就仿佛还是初入门墙的那个风儿,赖在秦正杰怀里,眼巴巴地在听一个于己无关的精彩故事。

直到秦正杰说起看见墨玉才认出风儿就是芳伊的女儿,风儿忽然开口打断秦正杰的话头:“师父,我都明白了,风儿原意去出家,风儿不怨了。”说完,就低下头去,停了一停,又狠狠抿了抿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又抬头望着秦正杰道:“师父,风儿只还有一个心愿,最后一个心愿。”她说出“最后”二字之时,一串泪珠几乎是冲出了眼眶,声音哽咽起来。

秦正杰想也没想,赶忙道:“你说,你说。”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