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威震江北 (二)

第一部北赵风云第十章威震江北(二)

初晨的薄雾渐渐散褪,红日微微探出,透出了清晨的第一丝光亮。

赵恢与上官渊登上烽火台,却见楚军大营背江而驻,虽是层层叠叠,然细看之下,却显得有些仓促。赵恢笑道:

“楚军大营布置得如此仓促,奥处(上官渊)可知其中奥妙?”

上官渊笑道:“背江扎营,此兵家大忌!谢政初时渡江,本拟崔泰接应,不料崔泰之败如此之速,我军扼守关隘如此之疾,谢政前行不得,后退又恐王延怪罪,故而唯有如此。依渊之见,此刻楚军败局已定!”

赵恢道:“将相不和,国岂能安,王延真乃南楚国之崔泰!谢政有此处境,实乃不幸。某敬谢政亦是豪杰,故不相欺,可使人传书谢政,明日正午决战!”

话分两头,楚军大营,飞骑赶往中帐,将赵恢书信递与谢政。却说那谢政虽是方逾不惑,两鬓之间微微已现华发,高挑的身材,双眸却凹陷眼眶。

得赵恢书信,谢政心下略宽。对于现下处境,谢政心底雪亮。此役尚未打响,谢政已陷绝境。最难之处在于,此役若败,依照大楚军法,荆州一带的城防军权,则不复谢氏所掌,其父亲南楚国丞相谢沁辛辛苦苦经营半世的军马,亦将纳入王延之手。本拟趁着崔泰作乱,自己可趁势攻占赵国沿江地区,岂料崔泰竟败得如此之速,此时的谢政,已是内忧外困交加,所幸乃是赵军次日方才进军,楚军尚有一日功夫修缮工事,若非如此,值此平原地带,面对赵国铁骑,久居南方的楚国将士,真不知如何应付!

“启禀都督,营寨大已完善,预计明日正午之时,我军可筑起两座沟壑,以备赵军!”说此言者,乃楚军前锋,袁恺之子,谢政妻弟,名翼,字济飞。

谢政望着袁翼,低声道:“济飞可(袁翼)知我军处境?崔泰新亡,前方没了接应;王延有意使我等败绩,特令后勤军马,粮草缓行,只恐吾等谢袁两家十余万人马,皆要命丧此处!”

袁翼道:“南人擅长水战而不擅步骑,又兼此地一马平川,赵恢之黑甲卫队若至,真乃灭顶之灾!幸而约定明日正午与赵恢决战,莫如末将领五千人马与赵恢挑战,佯装诈败,待得将赵恢诱至此地,都督可领弓弩手依托沟壑放箭,或可稍抑赵军!”

谢政情知赵恢深通韬略,要诱他前来,谈何容易。然不用此法,又何以与赵恢相抗,若是能侥幸,稍稍打击赵军,回朝也可减轻罪过。谢政心中暗定,此处军败之责,一由己担,万莫使老父受连!

夜间,浩瀚的空中繁星闪烁,营前的军士赤着膀子,忙忙碌碌的抢修沟壑。虽是深秋之际,冰冷的秋风呼啸着拂过,然而每个将士的身上都渗出涔涔的汗水。

谢政与袁翼巡查军营四周,途经前方一处灌木丛中,谢政踏着脚下的沙土,手指四周的灌木丛,道:“可使甲士伏于此处,多设绊马索,铁锥匿于沙土之中,若是次日正午,引得北赵骑兵来此,沟锁进去,万箭齐发!”袁翼即刻使人依谢政之言行事。

正言之时,谢政忽觉有异,隐约听得马蹄声嘶。袁翼亦觉惊奇,楚军大营一切劳作刹那间骤然止住,顿时寂静无声。

忽而听得前方骤然间马蹄嘶鸣,沙尘飞滚,浩浩汤汤,漫天飞扬。不知是哪位军士猛然惊呼道:“是赵人,赵人的铁骑!”

谢政猛然大悟,军人的直觉使他当即抽出长剑,道:“赵恢差人来下战书,约定明日决战,意在松懈我军军心,以便今夜劫寨!兵者,诡道也!”

他话音刚落,前方号角之声恰然鸣起,一片黑压压的铁骑如死亡般压了上来,为首之人身披金甲,正是赵恢!赵恢所领铁骑,正是奇袭长安,威震天下的黑甲卫队!

眼见黑甲卫队压上,楚军毫无防备,谢政见得军心将散,喝道:“众军休慌,济翔(袁翼)速督弓手反击!”袁翼忙奔向大营,高举令旗,令众人拉弓搭弦,怎见得黑甲卫队迫近之时,将士们从背后取出长弓,风一般的向楚军激射。黑甲卫队是赵恢倾心训练的卫队,剑术箭法无不精通,皆是以一当十的精锐。

楚军士兵方拉弓开弦,敌阵中箭雨铺天盖地般涌下,随之而至便是楚军大营中一片哀嚎。谢政大喝:“众军勿乱,结长枪圆阵,迎战骑兵!”经过谢政几番暴喝,楚军方零零星星的结成圆阵。赵军前锋五千铁骑已然杀至眼前,为首之人虎背熊腰,天生神力,双目如虎。手持两柄巨锤,坐下跨着嘶啸的战马,此人乃李运族兄,赵俊心腹干将,唤作李虎。

那李虎一马当先,杀之楚军阵前。呼啸着抡起铁锤,往楚军横扫而去。竟将前方结阵的楚军之铁盾,长枪击碎,砸得楚军脑浆迸出,血肉飞溅!楚军见得如此之人,哪里还敢上前应战,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谢政大怒,挥起长剑,待欲与李虎决战。李虎见他头戴帅盔,料是楚军主帅,登时兴起,飞身下马,挥舞着双锤,大步迎向谢政。李虎一双铁锤使得呼呼生风,二人方才斗得两三回合,竟将谢政巨剑砸的粉碎。袁翼见得此况,亲自领了十余亲兵来救谢政,与李虎缠斗几十回合,方救得谢政保住性命。

赵恢见得前锋李虎得胜,挥剑直指楚军大营,道:“取下楚军营寨,汝南良田耕地,一一封赏!”北赵将士听得此言,如出笼猛虎,涌向楚军大寨。楚军早已失了战心,兼之此番光景,如何再战?登时全军阵型大乱,犹如惊弓之鸟,漏网之鱼,一窝蜂似的奔至江边,个个争抢渡船,争先恐后,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谢政喝止不住,幸而袁翼等拼死搏杀,保得谢政周全渡江。

楚军见谢政渡江,已是群龙无首,背后号声大作,赵军铁骑排山倒海般迎面压上,楚军将士叫苦连连,有如板上蒸肉,几乎为赵军斩杀殆尽。两军厮杀一夜,不觉已是东方发白,放眼望去,江岸早已尸首遍地,就连那滚滚的长江之水,也被鲜血浊得血红血红……

谢政领着残兵败将退回襄阳。

“奇兵袭长安,铁骑破楚军。”在北赵国,雍王赵恢声望已至顶峰。就连赵恢在京城暂住地,也是门庭若市。

“雍王何不上奏陛下,请往雍州安抚军心,亦或是挥师南下?”上官渊身著白袍,向赵恢禀告。

赵恢疑惑道:“先生何出此言?”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上官渊脸色突显凝重。

赵恢不自禁的滑坐在椅上,乃有所悟的望着上官渊:“奥处(上官渊)之意,莫非是指当日太子之事?”

“破长安,败南楚,雍王声望与日俱增,太子已有忌惮!”上官渊明亮的双眸闪出光芒:“太子极力举荐崔掩为汝南太守,许霜妍公主与李运之亲,实是有意拉拢崔李两家。他惧有朝一日登基,放眼朝中,无一得力心腹。”

“明知崔掩阴险虚伪,太子为何执意荐他为汝南太守?”疑虑与迷惘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将赵恢彻底的包裹。这段言语,若是由他人口中述出,赵恢定会觉得是如此的荒诞不经。而今,上官渊如此警示,细想之下,确实窥出了端倪。

不及答复,只见侍者来报,陛下有要事急召雍王入宫商议。赵恢忙随侍者入宫见驾。议事殿间,赵辽端坐在殿正中的软椅,太子赵俊,司徒田禄侍奉两旁。见赵恢到来,赵辽将一纸书信交与赵恢,道:“南楚大将军王延送来密信!”

赵恢接过书信,其上写道:

“鄙主年老昏聩,难理国事。楚国大政,皆归丞相谢沁。暗助崔氏,领兵北上,是谢某之意。延空有赤胆之诚,却为势所迫,难施抱负!然延深知鄙国势小,难与大国相抗,故书信于此,乞陛下赐和!为付诚意,延愿将爱女献上,望陛下垂怜小国,助延内除奸佞,外修两国秦晋之好。诚惶诚恐,伏望垂怜!”

赵恢看毕书信,一面将其传阅众人,一面向赵辽禀报:“王延老谋深算,其言不可全信。楚军败绩是真,然而,王延嫁女求和,要再三斟酌。”

“弘德(赵恢)太过谨慎!”太子赵俊将书信递返赵辽:“楚军战败,王延名为嫁女,实则欲以其女为质,以向大赵乞和,其中有何疑虑?”他浓郁的眉毛下,黑色的双瞳闪烁着:“大赵遭逢崔氏之乱,多郡生灵涂炭,残垣断瓦,恰需时机修养生息。王延主动遣女乞和,正是天赐之机。”

赵恢反驳:“楚人即使遣女乞和,也应是献上皇室血脉。王延不过是忝居将位,于我大赵皇室,门不当户不对!”他隐约觉察,王延之事大有蹊跷。又有传闻西川孟槐在永安厉兵秣马,欲入侵南楚国重镇江陵。王延这时遣女议和,反是暴露楚军兵力捉襟见肘,欲以此暂且稳定赵军。如果川兵南进消息是真,确当响应孟槐,两路夹击南楚国。

赵俊笑了。他双目眯成了一条半弯着的月牙,略显讽刺的笑容浮现脸上:“弘德(赵恢)有所不知。早有传闻,王延在南楚国一手遮天,独揽大权,纵然是皇族萧氏也惧他几分。如今,南楚国遣王氏之女议和,细想之下,也是坐实了传闻。”

赵俊双手垂下,心中沉淀好的思绪如江水奔涌而出:“细作探得,王延早有取萧氏而代之之意。依某愚见,可以两国结好为名,将王延之女纳入皇室,且王延反心昭昭,日后王延一但起兵反楚,若是侥幸得胜,楚国必元气大伤;若王延兵败身死,吾等可以南楚国害吾皇亲为名,兴兵南下!”

赵俊言讫,在座众臣见得赵辽不住点头,大都随声附和。赵恢情知无可奈何,心中暗中嗟叹。他又向赵辽禀报:“崔泰之乱,险使吾汝南门户洞开。如今汝南太守崔掩北上,汝南这个战略要地,当托付何人?”

赵辽沉思少时,道:“弘德(赵恢)有何良策?”

赵恢道:“昔日崔氏一家独大,大赵门户皆在崔氏之手。崔泰谋反,险使门户洞开。为防此况,臣请各大士族各出兵马,共驻城防!”

赵辽表示认同:“弘德所言甚是,传令依弘德之言而行!”

令初下,众门阀士族各处万余亲兵,驻防豫州的汝南、许昌诸地。而北赵的使者风尘仆仆,赶往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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