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阳谋还是阴谋

北京城内的对话在继续,朱高炽和东宫的几个亲信在密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温情面纱下会浮现彻骨寒意,热血侠义中又潜藏无限杀机。

这是一个关乎阳谋与阴谋的计划。

计划看起来很美。

很多事情设想的是天衣无缝,操作起来却不一定。

——又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人人渴望,不遗余力,不择手段,只为站在顶峰。

潘多拉的盒子一经打开,许多魔鬼就会跳出来。

——“难不成已经锁定了建文帝的下落?”朱高炽自言自语道。

“或许吧。不然汉王那边不会确定行程的。”傅云孟说。

“是严震直找到的?不会吧,严震直前几天还在云南,不可能在浙江发现建文的行踪。”朱高炽道。

“那马三保呢?他可是在浙江呢。”李旋道。“马三保最近在浙江打造巨型宝船,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干什么。”朱高炽疑窦丛生。

马三保听起来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名字;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是他如雷贯耳的另外一个名字——郑和。

“朱允炆真的在普陀山?做了和尚?”何操满腹狐疑的问道。

“前年,父皇曾向全国范围内所有大小寺院广发了《僧道度牒疏》,旨在重新将全部僧人名姓记录在册。经锦衣卫和僧录司的人仔细甄别查看,并和地方上核验对照,确认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员在名册里面。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朱高炽咬着下嘴唇,若有所思的说。

“殿下,说不准建文还真就在普陀。”李旋眯着眼,有些神秘兮兮。

“何以见得?”朱高炽问。

“直觉。”何操抢答。

李旋点点头。

朱高炽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说:“父皇这次是要了结这桩心事了。这心事装了好几年,也该做个了结了。不过,想来建文也挺苦的。他不该听信那些大臣挑拨蛊惑,做出同室操戈的事来。削藩这一步,实在是走错了。否则我们一家人相安无事,共享太平,多好。”

“建文冥顽、固执,非君主之材。当今圣上乃真命天子,奉天靖难,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以改变。”何操说道。

“所见略同!就像刚刚太子殿下说的,有些心事,我们是也该做个了结了。所以,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李旋说。

——“什么意思?”朱高炽问。

“殿下,……当真要说么?”李旋故作深沉道。

——“这是什么话,还卖个关子。说吧。”朱高炽道。

李旋看了何操和傅云孟一眼,轻轻的道:

“救建文。”

声音不大,但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说完,李旋认真的看着朱高炽的表情。

“什么?”

朱高炽陡然色变。

这三个字在朱高炽听来,犹如平地惊雷,晴天霹雳。只觉得振聋发聩,耳膜隐隐作痛!

“你说什么?疯了吗?好大的胆子。”朱高炽低声呵斥。

“救建文。”李旋不为所动,又重复了一遍。

朱高炽目中喷火,怒视李旋。

何操与傅云孟垂首站立,低头不语。

作为太子党的重要人物,李旋乃首席智囊,冠绝时辈。

如果李旋是红花,而何操和傅云孟则是重要的绿叶。

他们彼此和舟共济、肝胆相照,把太子朱高炽的东宫花园点缀的争奇斗艳,姹紫嫣红。

李旋明白,救建文不是简简单单的营救,背后暗藏的是一场你争我夺的政治博弈,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缠斗。

救建文只是一个伪命题。

达成终极目标才是真命题。

救建文是曲线救国方案,固君位才是终极达成目标。

对朱高炽来说,监国可以积累足够的政治资本;对智囊团来说,盘外招能够获取更大的人才利润。储君之位并非稳若磐石,其身后还有实力强大的劲敌在对他的宝座垂涎欲滴、虎视眈眈。

曾经可以是同胞至亲的好兄弟,将来可以是骨肉相残的死对头。

为了站在顶峰,能够一览众山小。

为了站在顶峰,哪怕高处不胜寒。

通过册立东宫之前的嫡长子之争,朱高炽和朱高煦的矛盾日趋尖锐。

面对兄弟朱高煦的无端构陷,朱大胖子经常忍辱负重,以德报怨。

而“兕虎”却无赖至极,为继续夺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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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用各种手段削弱东宫势力,极力打压太子身边的人,不断用各种阴谋诡计挑战着大哥的底线。

“殿下,救建文即是保全自己。”李旋说。

朱高炽转过头问何操,

“何操,你说,要不要这样做?”

何操道:“回殿下,李詹事所言极是。”

“尔等知道,建文的下落一直以来都是父皇的心里的一根刺。几年来,父皇做梦也想拔除这根刺。寻遍天下,只尝听闻建文流落民间,却未尝能够正式确认。这次建文的行踪应该属实,皇上派汉王去履行使命,就是为了永除这块心病。你们说的做这件事,就是阻挠皇上的决定,违抗皇上的命令,你们都疯了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事情做不好,不仅我的太子之位不保,连这颗头都将不保!你们这是害我!”朱高炽声音更咽,有些颤抖。

“太子息怒!”何操道。

“太子息怒!容我说下去。”李旋道。

“靖难中,皇上曾对汉王说过一句话,不知您是否愿意听?”李旋低低的声音。

“什么话?”

“这……恕臣不敢说”。李旋边说边环顾左右。

“这里都是自家人,但说无妨”朱高炽道。

“这,……好吧。”

“那句话是……勉之!世子有疾!”(努力吧骚年,高炽身体不好)李旋道。

“皇上,皇上这话是?”何操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这句话如同一道雷电,击中了朱高炽的七寸!

他的身体像是掉进了冰窖,只觉得毛发倒竖,冷汗浃背,毛骨悚然。

他嗅到了一种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不祥气息。

平静的海面上波澜不惊,潜藏的礁石间暗流涌动。看似稳固的储君宝座,原来竟是暗藏着岌岌可危的玄机。

“他们不说,我怎知呢?”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他叫做亚力山大.高炽。

他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到窒息。

他想到了自己通宵达旦处理政务,而自己的弟弟花天酒地歌舞升平。

自己做的好是本分,做不好就是不应该。

父皇对他冷眼旁观;干不好,说不准哪天就得挪窝让位。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正如他自己之前所说,朱高炽的感觉真的就是这样。

背后他父亲庞大的身影下,勤勉的大胖子朱高炽瑟瑟发抖。

其实,对于朱高炽这个儿子,朱棣是不怎么待见的。打小就不喜欢这个臃肿肥胖行动不便的“痴虎“儿子。英明神武的他也纳闷自己咋生出了这么个对不起观众的儿子。朱棣虽不是顶级帅哥,但也算的上人中龙凤。有此犬子,他着实觉得有些面上挂不住。朱高炽虽说气质这一块也拿捏的死死的,但形象方面的确有些拉低帝国gdp。相比高大魁梧、更接近父皇威猛形象的二弟,朱大胖也很是自惭形秽。痴虎先生虽说没有丑出天际,却也真有些抹黑大明太子这块金字招牌。

若非谢缙一句“好圣孙”扭转乾坤,当下谁入主东宫还未可知。以永乐帝对朱高煦的宠信,很可能就会立朱老二为帝国储君。儿子朱瞻基成全了老子朱高炽,立儿子是因为爷爷喜欢孙子,只是想通过儿子来将皇位过渡一下。

朱大胖子表面上监国工作做的不错,不敢保证哪天犯了错,朱棣同志忘了“好圣孙”,一生气把他给废了。跌落神坛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尤其是那句“勉之,世子有疾”,更是把朱高炽推进了寒冷刺骨的冰河!

他的一颗心在风中凌乱,颤抖。

“太子殿下,我们并非只是救建文,是救自己。高煦龙精虎猛,孔武有力,能征善战,骁勇无比。靖难之役,汉王冲锋陷阵,横戈跃马,屡立战功。殿下坐镇北平,中流砥柱,保证了大后方的稳固,使皇上能够全力靖难,不必有后顾之忧。然则高煦左右逢源,阴鸷诡诈,而且巧言令色,经常在圣上身边惺惺作态,虚与委蛇。圣上对汉王恩宠有加,汉王恃宠而骄,骄纵日盛。他轻佻荒淫,趾高气扬,嚣张跋扈,屡有不法。还时常诋毁殿下,屡次在圣上面前指鹿为马,搬弄是非。出言不逊,恶意陷害,几次三番想置殿下于死地。殿下仁厚,常以德报怨,从不与之计较。汉王竟变本加厉,步步进逼。他怙恶不悛,本性难移。且鹰视狼顾,觊觎太子之位已久。殿下难道不知吗?”

“殿下,您暂时没有信任危机,不代表以后永远没有。汉王手下门客幕僚多是凶顽之辈,难免摇唇鼓舌煽动汉王,众所周知,其不臣之心已初见端倪。而且拉拢朝中大臣,亲近赵王。赵王和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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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十分亲昵,大有联合起来与殿下一决雌雄的意思。我们必须先声夺人,决不能坐以待毙。”李旋道。

“我和高煦,高燧皆圣上皇后骨肉,至亲兄弟,实在不忍做煮豆燃萁,手足相残之事!太子之位,若真想要,就让他拿去吧。”朱高炽眼含热泪。

“拿去容易,倒是那天,您当如何自处?”李旋说。

“如何自处?如何自处?”朱高炽哑口无言。

“殿下宅心仁厚,温良恭俭,宽敦慈孝,要说手足之情,殿下难道不知建成和世民乎?他们不也是骨肉至亲,同胞兄弟?玄武门时,又有谁曾念及手足之情,兄弟之谊?”李旋又道。

李旋的一番话,把朱高炽代入到那个兄弟相残的时代。

像极了八百年前,玄武门处的场景。

他是李建成。

高煦是李世民。

高燧是李元吉。

玄武门的故事要在我的身上上演吗?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与其有朝一日被动挨打,后知后觉。不如居安思危,未寒积薪,先发制人。未雨绸缪,方可保有备无患。”何操道。

“何学士所言极是!救下建文,可以借助汉王亲去浙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那里诛杀高煦,铲除通往大位上的拦路虎,绊脚石!然后腾出手来,剩下赵王就好对付了。”李旋道。

傅云孟附和点头。

朱高炽沉吟不语,踌躇不决。

“有把握吗?事情失败怎么办?”朱高炽说。

“殿下放心,可寻武艺高强且心思缜密的可靠之人,当能一击即中,大事可成。不过此事定要做到万分绝密,绝不能有丝毫纰漏!确保万无一失。”傅云孟道。

“这个放心,此事事关重大,仅你我几人知也,无他耳。”何操目光坚毅的说。

“用谁比较可靠呢?”

“回殿下。有一人,名叫兆沛,洛阳人士。算是个闹市侠隐。此人深居简出,极少抛头露面。但武功甚是高深。此人虽爱财如命却很有原则。我已派人提前联络好。其行事低调,故与草莽中人并无甚交集。最重要的,他从不会乱讲话。因为,——他是一个哑巴!纵万一失手,也不会留下太多蛛丝马迹。这点,殿下可以放心。”傅云孟道。

“妙哉!妙哉!”

李旋、何操纷纷拍手称好。

“额,如此,便好。”朱高炽低声道。

“须令建文明白,是谁与他有恩,是谁救的他的性命。”李旋说。

“不可。救尚可,东宫不可说。建文乱讲话,走漏了风声,怎么收场?”傅云孟的担忧不无道理。

“建文也不算昏聩之君。从削藩手段来看,他虽柔弱却一直都不是软骨头。此人心思沉重,少言寡语,当不是鹦鹉学舌之辈。我们救他性命,他只会心存感激,默念太子仁德。不瞒殿下,听闻建文出亡时从者甚众;民间所传:山河湖海,草莽云泽,英雄俊杰很多都有追忆前帝情怀,拥趸者极多。其虽倒,影响力仍然不容小觑。建文聪明人,会以委婉之意转述东宫恩泽,广传太子大义。他有很多旧部拥戴,说不定今后都可为我所用。今朝收拢人心,日后庙堂之近,江湖之远,皆有当朝文武、草莽豪侠为我东宫效力!”李旋说。

“建文虽蒙尘民间,然余音犹在,支持者仍趋之若鹜。若建文包藏祸心,振臂一呼,风云集聚,兴风作浪,我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得不偿失?”朱高炽的问题也很有深度。

“殿下放心,如今天位已定,我看建文此人,虽聪明却只能读些酸儒文章,徒有其表。他本柔弱温吞;虽有几分骨气,然巨变之后,已无心进取,更也掀不起滔天巨浪。”何操道。

“建文那里,不妨派人暗中监视,能用则用。若今后当真无法控制,或无可用时,立即秘密诛杀!”李旋做了个单掌砍下的动作,恶狠狠地说道。

“唉!我不管了,你们看着办吧。”朱高炽默许着,终于算是同意了。

京城通明的灯火下,仁厚的朱高炽下定决心拔除心头的尖刺,破除困囚天性的心魔。

这个计划兼具了阳谋和阴谋。

不得不说,李詹事与何学士这对红花绿叶,配合的也是天衣无缝。

“兆沛何在?”朱高炽问。

“就在城内馆驿。”傅云孟回答。

朱高炽点了点头,说:

“好,……对了,把萧赟也派去,和兆沛一块儿。萧赟武功高强,是个好帮手。且精通手语,更方便跟兆沛交流。重要的是,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切记,人不要多,萧兆足矣!令他们备快马即刻启程,务必抢在汉王高煦之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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