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袍青年紧盯着手中的杏黄绢布，几乎要陷入过往的回忆。
此物，并不陌生。
算一算距离，他登上龙椅，坐上皇位已经有四年。
而这道空白圣旨，是他成为圣人后的第一道圣旨。
特意送给慈宁太后的。
“你拿着，我现在是大端皇帝，不管什么事都能答应你！”
当初的少年，把这一道圣旨当做钱庄的大额银票。
他对慈宁宫太后许诺过，不管要什么都可以。
慈宁宫太后微笑：“你得让我好好想想，要怎么使用。”
少年穿着龙袍，开心极了。
朱袍青年将圣旨放到一边，可惜凡事难料。
慈宁宫太后活着的时候，没有用上这一道圣旨。
“见过圣人。”
陆将军在圣人面前行礼。
多年征战沙场，让他落下了一身伤病，尤其是腰背。
揖礼的时候，总是隐隐作痛。
“你来了，我问你，这道圣旨是从哪来的？”
朱袍青年却不看他，一挥手，示意让对方坐下。
太后死了，他也曾让人找过圣旨，却一无所获。
伺候太后的宫女太监都不知道，太后将东西藏在了哪。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通过陆将军的手，送到自己跟前。
“圣人，自然是慈宁宫太后留下的。”
陆将军笑笑。
他没有客气，舒舒服服的坐下去，一点也不肯委屈自己的老腰老腿。
“你在耍我？”
朱袍青年盯着他，目光不善。
边上伺候的老太监，看得是一阵心惊胆战。
既是害怕年轻的皇帝，没有分寸的一味胡来。
也在害怕位高权重的将军，被惹怒后……对圣人不利。
“圣人，将军，茶。”
他赶紧上来打圆场，生怕这两人，做出出格的事。
好在，朱袍青年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让老太监下去。
“你的意思是……太后把圣旨给了你？”
青年发问。
这一次，再没有了居高临下的意思。
“没错。”
陆将军又是一笑。
行军打仗之人，本应该庄重肃穆。
可闲暇之余，中年将军，始终是笑语晏晏。
“臣只有一问，您答应太后的，过了整整四年，还能作数吗？”
陆将军脸上还是笑着的，可目光却变得锋利起来。
郡王的小世子，把圣旨送来的时候说过，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拿出来变现。
只不过，对方忽略了一点。
变现的条件，是圣人说话算不算数，以及卖不卖面子。
“你的算盘很精啊……”
朱袍青年咬牙切齿，因为被对方精准的踩住了尾巴。
他这辈子唯一敬重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逝去的慈宁宫太后。
陆将军再次追问：“圣人，臣想尽快知道，究竟做不做得数？”
对方语气咄咄逼人，不容拖沓。
“对太后的承诺，不管过了多久，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永远能做数。”
几乎被逼急了，朱袍青年歇斯底里的给出答案。
他恨恨解开了绢布最外面的系绳，倒是要看一看。
甚至落在对方的手上，究竟被用来做什么！
白色的宣布上，落上了隽秀的朱砂字迹。
“你想让我收回废后的成命！”
朱袍青年眉头紧锁。
这个承诺，未免太昂贵，代价也很巨大。
陆将军不置可否的一点头。
没错。
他动用圣旨的目的，就是让朱袍青年绝了废后的心思。
“好啊，你不想着解决边关的粮草问题，居然管起我的闲事？”
朱袍青年的胸膛开始起伏，似乎气的不轻。
废后一事，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用了多大的力气。
才演变成如今的局面，姓陆的，却要他收回成命？
“圣人，你清醒清醒，现在不是你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
陆将军却猛然站起。
不为别的，实在是气不过。
“你想谋逆犯上么！”
朱袍青年后退了一步。
自己可是大端朝的皇帝，天下百姓的圣人。
他居然敢以下犯上。
“我问你，这门亲事是谁定下的？”
陆将军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淡去，周身气势逼人。
他像个大家长似的，质问对方。
“你，将军府一脉，还有门阀氏族，共同定下的。”
青年的脸色，也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错了！还有慈宁太后，目的是让你有门阀氏族的助力！”
陆将军深吸了一口气。
他今天，就要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说明白，讲清楚。
省得这小子再犯糊涂！
“你废后，该如何安抚门阀氏族，别忘了他们在朝中仍有一席之地！”
陆将军开始在原地踱步。
他想，要是自己的大儿子，像圣人一样不听话。
自己这个做老爹的，早把他吊到房梁上打了。
“够了！给我即刻出宫。”
朱袍青年没有说话，也不愿意听陆将军的啰嗦。
只是阴沉沉的表示，给慈宁宫太后的圣旨，永远有效。
他会履行承诺。
陆将军看对方一眼，逐客令？可以他接受。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
中年将军掉头就走，外面的老太监还上来拦了一下。
“将军啊，咱们圣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
老太监大约是想替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说些好话。
“我哪敢。”
陆将军回头看他一眼，目光冷冰冰的，没有生气。
“我替圣人，送您出宫吧？”
老太监又提议。
可陆将军一摇头，拒绝了。
他坐上马车，就像来时那样离开。
车上，多年老友白大人瞧出了对方的气愤。
于是，颇有些忧愁：“将军，咱们说话是不是该委婉一些？”
圣人的脾气，很古怪，软的不一定有用，但肯定是不吃硬的。
“难不成要我眼睁睁的看着朝廷分崩离析，几十年的心血白费吗？”
陆将军坐在老友对面。
言语之间，无意中透露出疲惫来。
他也不想和圣人闹得这么僵。
甚至开始纳闷，当初那么多皇子，为什么挑了他？
慈宁宫太后当初，明明还有的选。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事情摆平了，他不可能再废后。”
陆将军叹息一声。
那道圣旨，真是用的心疼。
明明可以用来解决边关的粮草大患，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