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皮二狗翻出了家里的账本。
他一页一页的翻找着，总算找到当年给李梅儿留下的只言片语。
原来那位姑奶奶，没有被卖到窑子里。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记错了也是常有。
“您仔细看看，我真没害过她！反而给找了个好去处！”
皮二狗指着账本，是一脸的欣喜。
李梅儿被卖的日子和来路，跟卖身契对得上。
而，她的去处。
和李家老爹嘴里说的风尘之地，则有出入。
皮二狗再次强调：“我把人卖到陈大户家里，是去做丫鬟的！”
这两位爷爷奶奶，是来找人的，并且对他没一个好脸色。
多半就是误会，自己把人卖进了窑子。
姜堰眉头皱起：“照你的意思，人现下在陈大户家？”
皮二狗犹豫着道：“说不好，丫鬟半道上让主人家发卖出去，也是常有。”
再说，这李梅儿算一算，也有二十多岁了。
被主人家，嫁出去配人，或者打发到乡下，也有可能。
因此，没二狗不敢保证，李梅儿现在一定还呆在陈大户家里。
萧望月淡淡的开了口：“没落入风尘之地，已是万幸。”
大端朝的女子，误落烟花，哪怕从良，也要受人白眼指责。
李家老爹这么多年没找过女儿，也是因为如此。
姜堰皱眉：“那明天，我去陈大户家打听打听？”
先是青山村，再到省城。
为寻找李梅儿，还真是一波三折。
如今，总算有点眉目。
萧望月看向皮二狗：“从他手上卖掉的，那自然得让他去问。”
她取出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
姜堰和萧望月初来乍到，地头人头都不熟。
倒不如来个原汤化原食，人贩子找人，也好省去一番功夫。
“姑奶奶，我这还没问，你们找她做什甚？”
见了银子，皮二狗把一颗乱跳的心，揣回肚子里。
可他真是纳闷儿：这两位爷爷奶奶，是李梅儿什么人？
人贩子心细，经手过的人也多。
能从穿着打扮和口音上，大致判断萧望月和姜堰两人不是本地的。
他随便插话，姜堰冷眼一扫：“这是你该问的？”
皮二狗吓得立刻闭嘴，缩在边上。
见到银子，他都忘了，这位爷，可惹不得。
“你只消要知道，我们要赎人，就已足够。”
萧望月又取出一锭银子。
李梅儿被卖出去已有十年。
能找到，实属幸运。
李氏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失散的亲姐姐。
所以，不管花多少银子，她都要赎人。
皮二狗大着胆子，收下银子：“好好好，这事就由我去说和，我明儿一早就立刻上陈大户家！”
二十两银子跑个腿，从中牵个线，划算的不得。
姜堰又冷声说道：“那后院那些小姑娘，你得给他们一条活路。”
他没办法干涉别人卖儿卖女，但也不想袖手旁观皮二狗作孽。
好好的姑娘丫头，转手卖到青楼楚馆里，一辈子不得翻身。
连他这样的男人，都觉得，过于残酷。
皮二狗听明白他的意思：“从今往后再也不往窑子里卖人，您看成不？”
萧望月沉默着没有说话。
少一个皮二狗，又会有一个李二狗。
姜堰是好意，但他，管不过来的。
世上，从来不缺把女人，卖进窑子里的男人。
“走罢，我累了。”
她声音放的很低。
“那回去歇着。”
姜堰立刻跟上。
剩下的事，则交给皮二狗。
他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总算把这两位煞神送走。”
陈大户的管家和皮二狗还算是有交情。
明儿一早，把后院那些丫头送走，正好去问问这事。
这想要做买卖，甭管你是正经买卖，还是捞偏门，都得在地面上吃得开。
陈大户家的门房一见皮二狗，直接把人给放进去了。
来回这么一问，才知道，那李梅儿早就打被发出去。
“这啥时候的事，我咋一点消息，都没听说呢？”
皮二狗问管家，心说可坏事了。
“早在八九年前，我们夫人嫌她笨，随手就卖了。”
老管家摊开两手，得亏他记性好，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给卖到哪去啦？”
皮二狗嗫了牙花。
“我哪晓得？不对呀，你一个卖人的，咋来问我？”
老管家斜眼看他。
人牙子打听人口，找同行问问，不就成了。
这么一提点，皮二狗这才回过神来。
波折过来，波折过去，就跟大海捞针似的。
总算有了点确切的下落。
这李梅儿，还真是倒霉挂相，一家也待不长。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十年，足足被转手卖了六七回。
“如今啊，就在省城里的盐课提举，苏老爷家！”
同行是这么说的，并且说的还挺详细。
李梅儿别看被卖了六七回，一副倒霉德行。
可在苏老爷家里，那是苦尽甘来——直接被扶正做了小老婆！
“啧，这可难办啦……”
皮二狗一听，反倒愁眉苦脸起来。
那两位爷爷奶奶要赎人。
可李梅儿都成了盐课老爷的小老婆，这身份就不一样啦！
民不和官斗，他一个人贩子，还敢张口就提要把人家小妾赎回去？
“你也少在那晃悠，万一让人的姨娘想起来是你把她给卖了……准收拾你。”
同行还在边上好心的提醒。
“这还用得着你提点？”
皮二狗翻了个白眼。
随即，他折回去，将消息告知萧望月。
人嘛，是找到了。
想赎出来，那就不容易。
“官宦人家的姨娘，又得宠，吃香喝辣，您把她赎回去，人也不一定乐意啊。”
皮二狗低眉顺眼的说道。
这条路子，对那些被卖出去的丫头来说，也算是不错。
萧望月微微沉着脸：“苦尽甘来，我看未必吧。”
李梅儿被卖时，比幺娘大不了多少，却像个货物一样，屡次被人转手。
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
“是女人，那总得嫁出去的，盐课老爷，不比那些乡下泥腿子强？”
皮二狗又开始说道。
他实在不想掺和这一趟浑水。
“你下去罢。”
萧望月淡声说道。
至于要不要把人赎出来。
那得看，李梅儿，她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