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一挽着师娘的手，笑了笑，道:“师娘，我和大叔并无这缘分。”
“日子且长着呢，边走边瞧。他陆时许确实优秀，出类拔萃，是我和你老师这么多年见过的年轻人中少有的出色，但丫头，你也不差。我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这孩子非池中物，大概跟着你老师走南闯北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物，真才实学的有、沽名钓誉的有、两袖清风的有、醉心学术的有、淡泊名利的有、超然物外的也有，所以你这孩子，故意扮作不起眼，可其实在人群中最扎眼。
你老师在学术上是出了名的严谨，眼里容不下半颗沙子，如今年岁，早已不必再亲自带学生，却破例收了你，自然有小陆这一份情在，但绝大部分是因为你自己。若你达不到他的标准，小陆就算说破了嘴，你老师也绝不会应。未见你时，你老师常常提起你，道你是小陆喜欢的小姑娘，说你不错，与我年轻时候颇有几分相似。”
田一一眨了眨眼，乖巧道:“老师抬爱了，师娘风华，无人能盛。”
“你倒是谦虚。我这辈子一直想生个闺女，却没有女儿缘，几个浑小子叫我操碎了心。如今遇到你，倒是好了。你啊，就是我闺女，甭想着陆时许有多好，你能值得更好的。那小子，今天这场合都不露个面，还让你这娇滴滴的小丫头亲自开车，这男人要着干什么！？关键时候不给力，其余时候再补偿都是白搭。”
“师娘。”
“嗯！？”
“老师说大叔，我指的是陆时许，和他年轻时候很像。”所以您这样说大叔，真的好吗！？
“这个老不羞的。他年轻时候有小陆帅！？丫头啊，你还真别说，小陆那张脸啊，真是无懈可击。现在综艺节目里那些个被吹得天花乱坠的小鲜肉，及得上小陆一根头发丝儿！？如果再倒退几十年，师娘年轻的时候见过小陆，那肯定看不上你老师了。”
田一一笑得不行。
原以为老学究的夫人肯定得端着……
没想到师娘如此地接地气。
传言，建筑学院院长夫人乃化学系教授，在那个年代便一鼓作气念至博士后，以一介女流之身开创北城大学化学院，是男儿都不能小觑的大才女。
既然有大才，必有怪癖。
这位夫人的怪癖便是刚硬、冷漠，板着脸，戴着眼镜，永远一丝不苟，永远一副表情。
这位夫人对学生管教极严，甚至制定了流传至今的实验室一百条金规玉律。
至今，她已退休，却无人修改，无人敢逆。
传闻，从前有位学生在实验室中将两瓶颜色、气味、状态都非常相似的试剂弄混，并未导致很严重的后果，却被罚写了一万字的检讨，并且半个学期禁止入实验室。
从此之后，学生们私下虽敬佩这位女教授，但还是忍不住给她起了一些不太中听的外号、传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说。
譬如宸教授就如无色无味的一氧化氮，看似无害，无声无息便能致你中毒；
譬如宸教授就是腐蚀性极强的硫酸，你碰都不能碰，一碰便是伤筋动骨；
譬如宸教授是母夜叉，是河东狮，全靠着这手化学技能制约刘教授，人刘教授斯斯文文画图，手握画笔，哪及得上宸教授分分钟做出个炸药的威力来得猛烈！？
譬如宸教授当年对刘教授穷追不舍，刘教授对她毫无感觉，宸教授便威逼利诱，将刘教授约到自己的实验室，当夜实验中光芒刺眼，频频传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第二日刘教授便接受了宸教授，必是为生命安全计……
如今一瞧。
再次印证，传言不可信。
师娘多可爱，多婉约，多接地气啊！
如今年迈，仍见美丽，可想而知，年轻时候该是多么惊艳的美人啊！
这样的美人，才貌俱佳，怎会威胁一个男人、强迫一个男人！？
再想想刘院对待师娘的态度，怎么看都不是被强迫的男人会有的态度。
两人约了下午茶。
聊到这些传说，师娘笑了笑，很是淡定，道:“早有耳闻。”
“那为何不澄清！？”
“何必澄清！？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互不打扰。他们说得开心，我们过得幸福，两全。”
田一一搅动着咖啡，笑道:“您总算承认您和老师在一起，过得很幸福了。”
“丫头，幸福有很多种模样，我们作为旁观者，常常觉得幸福很容易。先前提醒你的那段话并非否认我和你老师在一起的这些幸福，而是想告诉你，我在你这个年纪，便想得很清楚。我认定这个男人，他穷苦、他没什么品位、他木讷、他甚至会不经意地说出一些他认为的真心话却能刺伤到我，他那时候大概一无所有，唯有一份梦想不死不灭。
可是这些都没有关系，他虽然不符合当时大众对良婿的界定，但他身上有闪光的地方，让我着迷。我一向觉得男人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样子最为迷人，是任何颜值、衣着都无法比拟的迷人。我觉得一个择一事业便能终其一生的男人，择一女人也能一生忠诚、不离不弃。那是我觉得他能以忠诚回报我的爱，便是足够，后来发现，他给我的比我预想的更多。
于是，我可以说，我选择了这个男人，我很幸福。一起吃过苦，也拌过嘴，大吵大闹过，也会偶尔生出与他那不得了的事业比一比高下的不讲理的心思，可你老师选择的从来都是他的建筑学研究。有的女人能接受，比如我；有的女人无法接受，比如爱情至上的人。
所以，幸福这个词太宽泛了，很多都是假象，也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因为人和人不同，那么两个人的组合便生出更多的不同。这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一对人。感情之事，你只能自己慢慢感受。小陆很不错，你们若有夫妻的缘分，我和你老师喜不自胜，但旁人之说，怎比得上你们的朝夕相处！？”
田一一点头。
教授就是教授。
学究就是学究。
不谈专业，只论这胸襟，便是常人所不能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