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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02 N年没做过的梦

梦见奶奶。

学前班时,他是在村里上的。唯一的一间教室,集合着二三十号小人——两组学前班,两组一年级。唯一的一名男性老师年轻英俊,深受这几十号小人喜爱,更是受父母尊敬。因为,偏僻村落里,教师难求。

教室门前十来米外有个斜土坡,七八米高。当城里幸福的孩子们课间十分钟在干净安全的滑梯上玩耍时,他们也在玩,只不过玩的是滑坡。

老师一声“下课”令下,全体挤向窄小的教室门冲上土坡,每个小人手中拿着一把坡上折的绿树叶(大多数是早准备好的),排好队,垫在屁股后,一个接一个有秩序的从坡上滑下,哇啦哇啦狼嚎,滑到坡底时把树叶抽出甩两下,再往坡上爬、排队。

课间十分钟过后,每个小人都可以滑上两三次。

百玩不厌的游戏――实际上,能玩的也就这个。因为砣罗,弹珠从小玩到大,早腻歪了。

小时候穿的虽然是那种厚厚的粗布裤子,但也经不起每天与黄土亲吻。滑一段时间后发现麻烦大了:屁股墩处薄如蝉翼,仔细一瞧就见肉了。要是让奶奶发现,少不了挨抽。

怎么办?洗完澡后,他拿着脏裤子在小屋里转来转去。巴掌大的地儿,找不出能藏东西的缝,除了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就啥也没了。

他眼睛转啊转,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搜索枯肠绞尽脑汁,最后把那破裤子塞床底最脚落黑暗处……哈哈!除非老鼠把它拖出来,要不然奶奶肯定不会搜到那儿去的――奶奶太胖了,钻不到里边。

之后又如法炮制了一次。

有天晚上,奶奶拿着晒好的衣物问:“你的裤子怎么越来越少了?我记得还有件深蓝色的和一件灰色的(平时都是奶奶帮他洗的衣服,所以记得很清楚),你放哪里了?”

听她一问,他那小心肝突然凉嗖嗖的,害怕她发现他把裤子弄破了,害怕她一生气就把他扔到屋外。天已经乌漆抹黑了,一个人在屋外很恐怖(以前有过不良记忆,永记不忘)。

他故作镇定地说:“不知道哦,我很久没穿了。”

“真的?是不是落箱底去了,我找一下。”说着,她真就翻箱找了个遍,但……“怪了,明明收了衣服都放箱子里了,怎么不见呢?”她一边重新整理衣物一边咕哝着。

他暗自激动,为奸计得逞。爬上床,一边大声叫一声 “ 我睡觉了”一边偷偷瞄着她继续往屋里各个明角找。

依然无着落。

因为奶奶对他的裤子数量的关注(小时候比其他小孩更幸福一点是:他有很多衣服裤子,都是爸爸买的),他再也没去滑土坡了,拉几个小人另外找乐子。

隔年,家里房间大整顿,他睡的那屋用来作粮仓。物件全部搬离后,奶奶扫地,看见角落里有两团不知名物体,抖开来一看,分明就是他那两条蓝灰裤。她一脸纳闷:“这裤子怎么会掉到这种地方来呢,还有泥巴和洞!”

他说:“肯定是老鼠拖进去的,我洗澡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呢。”

“你洗澡了怎么把裤子换屋里了?”

“那……”失言!他想抽自己一嘴巴子,“没换屋里啊,肯定是老鼠从澡房叼到这里的,我们家老鼠特多,到处都有,上回我上阁楼还看见有只袜子,也是我的。”

奶奶听着没作声,把那俩破裤扔进垃圾筐,良久才道:“我们家那猫整天窜来窜去的,也不见它捉到几只老鼠,过几天你外婆家的猫生仔了,去领一只回来养。哎,真是的,那裤子多好啊,被咬成那样。”

“算了,反正我现在也穿不了了。”他故作成熟的拍拍她,“明天我去外婆家看看猫生了没。”

猫儿生了一窝小猫,在老猫身上一个个探着头朝他“猫呜猫呜”叫着……叫得他心烦。

画面一转:妈妈拿着剪刀把他按在冷硬的木座上,昏黄的灯下,她高举着剪刀的巨大身影将他淹没,他忘了反抗,因为他是她妈妈。所以,他只是呆呆看着他,将她狰狞扭曲的面容刻在心上。

“啊!你干什么!?”奶奶臃肿的身体冲过来将她推倒,剪刀掉在地上,她捡起来又要扑向他。

“啪”,奶奶一个响亮清脆的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然后抱着他痛哭:“你要杀了他!天哪!你好狠的心!竟然要杀自己的孩子!”

她怔愣着,剪刀从她僵硬松开的手中掉落地上。然后,他看见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灰暗疲惫且自责的眼中滚落,她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压抑的“呜呜”声从指缝中溢出,肩膀剧烈抖动,透着痛苦与绝望。

“妈,别哭了。”他想说。却发不出声音。

好难过……

黎曦用力挣扎着,蓦然惊醒了。抹了把脸,扯扯汗透了的衣衫。他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做起这种梦来了,小时候不是就已经忘记了吗,难道太清静了会让人胡思乱想?

……敲敲额头,起身从柜子拿出干净的衣物再次去洗了个澡,看看时间,八点四十三,还早,出门晃晃吧,长夜漫漫……

“靠!娘的!”低咒了声,黎曦伸手揉揉僵硬的脖子――睡太久了,脖子歪了,转一下都觉得痛。他告诉自己:现在起,收起那几日的懒散,过正常规律的日子吧――他从小就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

在夜市吃了碗三鲜面,回到学校门口时,见大门旁贴着一张红底黑字告示,大意是要已经毕业的学生要7月10号之前离校。

10号?他摸出手机翻看日历,妈的!今天已经8号了?明天要搬走?

怎么办?黎曦靠在门柱上思考:早一个月前就跟家里人说过放假有事儿不回家了(其实他是不想回),那现在即使要回也买不到票了,他现在身上大概还有千把块钱吧,明天去租个房然后去打零工度过这假期……

嘁!笨蛋!他边鄙视自己边迅速向大门对面的火车售票亭跑去,伏在窗口朝里边儿正在修眉的女售票员一连串发问:“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查一下明天有到燕城的车吗?几点钟?多少钱?”

那女售票员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放下修眉刀,劈啪劈啪敲了几下电脑,机械答道:“明天中午12点有一趟,硬座,384元。”

“我要一张学生票。”他将钱和学生证一起塞进小窗口。

买票后回宿舍把几件换洗衣物和几本书、各类证件、一张被单、毛巾牙刷等必需物品放进皮箱,然后把被里、冬衣放进纸箱里封好胶带,电脑也拆下放进纸箱中封好,其他书籍另卦一个箱子。弄好后,他打电话给老乡兼师弟,一会儿,长相愣头愣脑的师弟便带着两个同学过来了,四人一起把三个大纸箱扛到另一幢宿舍楼。

“师兄,你要回家了?”一个师弟问。

“没,不回了。我明天中午的票去燕城,这些东西到时候再麻烦你们帮我托运过去。”

“小问题,祝你好运!”

“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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