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纯贵妃示好

这些日子我日以继夜地赶制绣像,虽每日给皇后请安,可除了绣像及用膳外,其余时间差不多都是困的睁不开眼睛,周遭万物皆不在我眼中。

直至万寿节前一日,给皇后请安时,我见皇后沉着脸,话也不想多说一句,众嫔妃也都静默无声,我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儿。可我也不敢问,直到皇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和庆贵人相伴着,刚出翊坤宫大门,见纯贵妃立在乘舆旁,一副等人的样子,自从三阿哥被乾隆责罚,娴贵妃又成了皇贵妃后,纯贵妃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嫔妃相聚之时话也不多说一句。对我的态度也友善了许多。

可我心里还是有些惧怕她,总是离她远远的。见她不走,我便有些踌躇不前。若是孝贤皇后在的时候,我还能借口回去躲会儿。可是这会儿别说皇后不高兴,就是她心情好,我也不会回去,真是前狼后虎的感觉。

纯贵妃甫一看见我,就笑容满面,伸手招呼我:“令妹妹,近前来说话。”我听了心一格登,硬着头皮走过去,给她行礼请安。

纯贵妃笑着伸手扶起我,我直起腰,手脚都觉得没处安放。巴朗扶住我手臂,另一侧庆贵人也扶住我。我问纯贵妃:“贵妃娘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wutu.org 螃蟹小说网

纯贵妃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久未与令妹妹一处坐坐,想请妹妹去本宫宫里喝杯茶,说会儿话。”

本来我心底一直惧怕纯贵妃,见到她都想绕着走,更别说去她的宫里坐坐。可是人家盛情相邀,我又实在找不出理由推却。我正犹豫之时,纯贵妃笑道:“自妹妹进宫以来,本宫做了许多鲁莽之事,妹妹不但不记恨本宫,还以德报怨,现在想起来本宫还追悔不及,求妹妹念着与本宫姐妹一场,千万不要拒绝本宫。”

纯贵妃从未对我笑过,一看纯贵妃满面含笑,软语相求,我更加踌躇。纯贵妃很美,特别笑起来更美,心里想着这笑容里会不会包藏祸心。我的脑子永远比嘴慢半拍,所以很多事,都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好”。

庆贵人捏了捏我手臂,我才醒过神来,见纯贵妃笑着吩咐身边的宫女:“既然令妹妹答应了,你速速回宫,命人烧水烹茶,挑上等的果品、点心摆上。”

我心里狐疑着,我答应了吗?我怎么不记得我是如何答应的。既恨脑子慢,又恨嘴快。听身边的庆贵人道:“贵妃娘娘请令妃娘娘去饮茶,奴家也厚着脸皮,跟着过去讨扰一杯可好?”

纯贵妃含笑道:“本宫幼年离家,算来已经二十余年了,近年前屡屡梦到幼时的家,旧时的街道,妹妹肯来本宫宫里坐坐,本宫求之不得。”后宫风言风语庆贵人是吉庆帮乾隆选的,所以就把庆贵人划到我一派,因此有些人近她,有些人则远她。

纯贵妃住在东六宫的景仁宫,刚进景仁宫,就觉得不但纯贵妃,就是宫女、太监对我的态度跟以往也截然不同,待我若上宾,想着皇后来了,场面也不过如此吧。越是如此,我心里越是惶惶不安,时刻记住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加倍小心起来。

刚坐下不久,宫女鱼贯而入,左一盘瓜果、右一碟点心刹时摆满了桌子,这些正合庆贵人的意,又伸出她的小手掂起一块猪油到口酥,边吃边品评。

对于庆贵人来说,吃就是她最快乐的事。对于我来说,吃也是很快乐的事,但是吃纯贵妃家的东西,我心情还是有些沉重,在纯贵妃的盛情相让下,我才伸手接过她递给我的一块猪油到口酥。

庆贵人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这个和皇后宫里的一样好吃。今儿见皇后不悦,奴家心里惧怕的很,都没敢多吃。”我心里暗笑,庆贵人装傻充愣的功夫,真是越来越高明了。每日给皇后请安,皇后都会命人摆上几碟点心,庆贵人今天吃的照例很欢畅,何尝见她丝毫惧怕。

纯贵妃笑道:“皇后册封礼及皇太后上徽号后,皇上因祭大社大稷,先去南郊斋戒三日,接着又亲去行礼。便有几日不在宫里,昨儿夜里回宫,猛一见到处是彩棚、彩墙,便把皇后叫去,训责了几句。命人即刻拆了。皇后的一番心血错付了,心情岂会好!”

原来皇后是因为被乾隆训了,心情不好,我心里暗暗有些同情皇后,皇后虽然成了皇后,但是乾隆对她的态度依然是十分不给面子。孝贤皇后在世的时候,那帝后和谐的一幕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宫女敬茶,纯贵妃端起一杯递给我,我忙谢恩,庆贵人看到忙问:“这是什么茶?奴家也想尝尝。”

纯贵妃笑道:“这是一杯醒神茶,本宫见令妹妹这几日总是提不起精神,而你活蹦乱跳的,若你喝了这茶,还不得蹿上天去。”

庆贵人把旁边的一杯茶一口干了,端着空杯央求我道:“姐姐赏奴家一口可好?奴家这两日也总是困顿不醒,也想喝口茶提提神。”因刚刚纯贵妃取茶的时候,跟敬茶的宫女对了一下眼神,宫女微微点了点头,这一动作,虽顷刻之间,还是被我发现了,我接茶的手,不觉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茶。

望着庆贵人期盼的眼神,我心里忽然有些感动。不论这杯茶是否被纯贵妃动了手脚,我都不想让庆贵人先喝,我没给她倒,可我也没喝。

纯贵妃笑了,恰好奶娘抱着四公主进来,四公主给我和庆贵人见了礼后,说想喝茶,纯贵妃命人把四公主惯常用的杯子取过来,伸到我的面前,“劳烦妹妹赏一口茶给四公主吧,四公主嘴急,这会儿再烧水烹茶,怕是她要急哭了。”

看着纯贵妃坦荡的目光,忽然觉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喝罢茶,又说了几句闲话,我起身告辞,纯贵妃送我至宫门口,拉住我的手,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昨儿皇上跟本宫商议三阿哥婚事,他看好了博尔济吉特氏观音保和淑慎公主之女,想指给三阿哥做正福晋,那小丫头,本宫见过,不但模样好,而且古灵精怪的。原本本宫还担心,以为皇上厌弃了三阿哥,连她的婚事也不管了。”

我笑着躬身给纯贵妃道喜。我心里也很高兴,和敬公主大婚后,我就一直盼着宫中能办场喜事。这几年宫中接二连三出事,是该办场喜事,冲冲喜了。

回到永寿宫时,已出了一身冷汗,巴朗带人给我预备洗澡水,洗澡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后怕,明明纯贵妃长得挺好看,为什么我就害怕她呢?怕她也怕皇后。

八月十三,是乾隆四十万寿节,他照例卯时至奉先殿行礼,辰时初刻至寿康宫给太后磕头,辰时中刻至太和殿接受百官进表、行庆贺礼,午时陪各地藩王、各国使臣及王以下大臣用膳,回到后宫接受宫妃庆寿时,已经未时了。

晚膳后,乾隆阅看各宫敬献的寿礼时,原本无精打彩的,忽然见他眼睛一亮,抬眼瞥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看到我那幅绣像了,其实我还是比较了解乾隆的,他这个人有些自恋,给他绣的像,即不失真,又好看,自然就入了爷的眼了,不枉我累了小半个月。

接下来乾隆面露笑容,赞赏今年各宫寿礼比往年都称心,对皇后的态度也温煦了许多。

次日,乾隆幸西厂射虎,破例要带我去,对于乾隆打猎我一向敬而远之,觉得遇到个兔子都可能把我撞个跟头,何况是老虎,可皇帝圣旨又不能不遵,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好在乾隆还挺懂我的,没叫我进密林,只在行幄里等他。

夜晚乾隆回行幄的时候,我见他笑容满面,以为他猎到老虎,想去看看猎物,乾隆叹了一口气:“一只虎也没猎到,看什么?”

我奇怪,没猎到还笑容满面。乾隆俯下身贴着我的耳朵道:“朕只是想带你出来玩,猎不猎到虎不重要。”

“带我出来玩,去能玩的地方,深山老林里有什么可玩的。”

乾隆拉着我,出了行幄,指了指天上的星星:“明儿是中秋,你看天上的月亮多圆,今夜里朕只跟你一人赏月,岂不正好。”

李玉带人抬过一张矮桌,摆上茶点,又端上几盘烤肉,我一看到烤肉,忽然就想起庆贵人了,她最爱吃,吃中最爱吃肉。

我挑了一块瘦肉多的肉夹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想留着带回去给庆贵人吃,可乾隆伸手把盘子端过去,望着乾隆为我切肉,一股甜意直浸入心头,从宫女算起,进宫到如今,已经快十一年了,从贵人始进宫也有七年了,如果有七年之痒,我跟乾隆该是左手摸右手了,可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时我还有少女时那种心头鹿撞。又一想,可能七年之痒,是夫妻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朝夕相对,而我与乾隆独处的日子算起来,一年也不过数十日,如此算下来,我跟乾隆正该是热恋期呢。

乾隆边切肉边问我:“纯贵妃跟你示好了。”

我点点头,乾隆抬起头,唇角微笑看着我:“纯贵妃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人品还不坏,她跟皇后不同,皇后心机深,做什么事,目的性强。”

我问乾隆:“皇上给三阿哥指婚,是如何跟纯贵妃提的,可否提起过臣妾?”阿哥、公主的婚事向来都是由乾隆指定,前些日子,乾隆还给和婉指婚。可为什么乾隆给三阿哥指婚,纯贵妃却对我异常亲热。

乾隆揉了揉额头:“只说了朕决定将淑慎公主的女儿指给三阿哥,没记得是否提过你。”

许是乾隆见我吃饭,不如初时欢实,又给我切了些肉:“不喜欢她,咱就不提她,你快吃,吃饱了,朕带你去那边山上捡山珍、野味,留着回去炖肉吃。”

中秋节过后,乾隆便奉皇太后之命,拜谒祖陵及巡幸河南。

初时乾隆问我是否跟着去时,我本不打算去,出去玩,我当然高兴,可是此次乾隆巡幸,还要拜谒祖陵,清代的礼仪繁复,特别是祭拜大礼。

可是乾隆听我说不想去,马上脸就沉了下来,他说,‘朕几次出行,你皆不愿相随,分明是有意想疏远朕。’

之前几次巡幸是他根本就不带我,好像是我不想跟着似的。我刚想把我的苦衷说出来,乾隆又告诫我,此次不去,他不强求,但是来年江浙之行,他也不会带我。

听乾隆话的意思,只要我跟着去河南,巡幸江浙,乾隆就带我去,彼时我正躺在热烀烀的被窝里,闻言,我掀开被子,想出去唤巴朗等进来给我收拾行装。乾隆一把拉住我,指了指墙上的自鸣钟,把我按回被窝里:“又不是明儿就走,你着什么急!你这一身敢出去,若是冻病了,你去不了河南,朕就不带你去江南。”

又是威胁。

车驾动身时,我穿着厚夹袄,巴朗又给我披了件薄披风,站在车辕上见队伍最前面大旗,已开始徐徐移动,我赶忙钻进车箱里。

当夜队伍驻扎在烟郊行宫。我住的寝殿离乾隆很近,他去皇太后行宫问安后,到我的殿里转了一圈,见我正盘腿坐在木炕上,身上披着被,身前的炕桌上摆着点心、水果。乾隆扫了我一眼,“你身上披着被做什么?屋里冷吗?”

我忙解释,不敢生病啊。

乾隆谒昭西陵、孝陵、孝东陵、景陵,都是还没到碑亭,便下舆步行,一路大哭,虽见过乾隆哭,都是默默流泪,这样痛哭还是少见。步到隆恩门,至宝城前行礼,磕头时又是一番恸哭。王以下、文武大臣、官员随行礼,女眷则在远处候着。听着乾隆的哭声,忽觉得他的哭声,其实也是一种发泄,想着乾隆这些年,确实也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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