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素代为毁容

这样问,他或许已是觉得唐突。可还是问了,因为想知道,因为关心她的结局,因为他是那么想知道她的未来里是否有他。

他隐隐可以察觉到,她即将到来的人生还有许多挫折和磨难。那好像不再是仅仅身在异世的一种磨练,而是对往事的一种偿还。

他甚至想,他来代她受过。可是,这样的心思又怎么可以为别人知晓呢?

佛不怒,亦不笑。尽管,他读得懂他的心。佛轻轻挥掌。眼前的池水便缓缓倒映出一幅清澈的画面来。

他分辨得,这应是几千年后的仙境,应该还是他的仙境,仙境里有一只紫色的蝴蝶。她的蝶翼轻轻颤动,无意识的像是会跳某一种舞,习惯性的样子,没有一丝的刻意。那是一片不大的花园。可是那里的花草似是沾染了太多尘世的气息,偶尔枯萎,便会又有不知哪里来的种子会生根发芽,长出新的生命来。

那不该是一个仙境应有的状况。

他认得出,紫蝶,是她。

仍是那样美。她隐匿于花丛中,不停的飞舞,似是在寻找什么一般,不知疲倦,不肯停歇。

宁远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猛地一个激灵,险些失神跌入池中。只是,倾身那一刻仍是有衣襟触碰到池水,影像自是不复存在。

佛说,你可以帮她选择,快乐或者不快乐?

“她有自己的选择。”宁远淡淡的回道。不知觉的,他似是在为她考虑,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而不是将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强加给她。或者,他是相信,人间那个同自己一样的男子,不会让他失望。

因为,那个人,便是他自己。骨子里的他,他不可置否。

你懂得尊重她了。

两个人均是但笑不语。简单,才愈是复杂,觥筹交错,繁而杂乱。理清,只是一个程序。

“滚!”洛水楼二楼拐角处的房间内,再次踉跄着爬出一个身上负有药箱的男人。

“公子,黎小姐的脸怕是···”风日立在一旁,犹豫着仍是吞吐道。这几日,不止他,就是公子亦是不眠不休了好几日,请来的大夫看见病榻上的女子均说是无法医治。至多,除了表面的伤痕,疤还是会留的。

“出去!”宁远厉声道,眼底尽是不耐烦的神色。

“是!”风日无奈,只得走到内里掀了帷幔,小心的搀起榻上的女子一同由床后面的机关离开。

“你没事吧!”到了密室,风日这才小心问道。他实在是不忍看到面前这女子的脸。这样的惨状,嫩白的肌肤被利刃生生的划破,而力道之狠,竟是已经伤到骨头,内里的肉已是向外翻起,却是连基本的化瘀消脓都不被允许。

“没事!”那女子牵强的笑笑,除却眼底的几抹黯然,倒是比男子都更加坚强地面对现实。

“很疼吧!”风日抬起手,小心的抚上去,眼底尽是心痛。“不如我···”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药膏来。这些天他一直带在身上,只等公子一声吩咐便迅速地给她敷上,却不想等来等去,只是伤口的愈发溃烂。风日缓缓抬起手,却是被那女子强行按住。那眸子里坚定决绝的神色分明是说不可以。

“风素,我们时常并肩作战,我一直待你如亲兄弟一般,我不怕受到惩处。”他虽不会说话,但是心痛却是懂得。他的眼眶愈发红起来,有泪水在里面悄悄打转。风素同他一般,亦是可怜的人。只是,她是女子。而且,他一直当她是妹妹。他那么笨,害怕她会误会,只能说是当她是兄弟。

他以前还想他希望她可以像一个女孩子那样,他才可以更加无意识的将她当做自己已故的妹妹。他不愿她那么坚强,不喜欢她整日那副男人的装扮。只是如今,她一身女装,原是该美妙可人的,却是这般,残破不堪。

“不可以!”风素冷冷的拒绝。

“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公子他···他是为了城王府里的那个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风日不停的徘徊,一面是有救命之恩的公子,一面又是一直被他当做亲生妹子的无辜女子。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抉择。

“他也很难过。”风素仰起脸,幽幽道。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凹陷不平的肉里,却是没有明显的蛰疼。有过更痛的,这个便不算什么。她很明白。

“你是无辜的。”风日几乎是冲她怒吼,以为加大了分贝便可以让她清醒。她是无辜的,就算城王府里的那个女人死了也是与她无关的。这一刻,他竟是有些希望风素可以像那个刁蛮的公主一般,那样,她才不会受这份罪。

“有谁不是无辜的?”风素忽然站起身冲着虚无的空气吼道。没有可以发泄的对象,因为没有谁是错的。只是,瞬时,便又软软的瘫倒在地上。纤长的手指触及冰冷的地面,仍是没有太多知觉。

风日缓缓蹲下身,将她抱起,不发一言的将她放到之前的软榻上,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转身之际,仍是被轻轻地扯住衣襟。风素略略舒一口气,虚弱着说道:“风日,都是无辜的。无论···黎婉素,还是我,都是无辜的。你不记得了吗?她疯癫···疯癫时候的样子。她的眼睛里不是那样空洞着像是···像是···咳咳···像是一个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的人,死人啊,便···”她终是无力地垂下手。

风日见她忽然不再言语,这才匆忙回头,屈身蹲下伏在床边,又是着急又是不敢大声怕是会惊到她,小声说道:“你别急,我不做傻事就是了。”

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多年,一起执行过那么多的任务。她知他的沉默,是心内有了定数。而且,可能会违拗原不该违拗的人。

“公子···他是为了治黎姑娘的脸。可是,可是黎姑娘的身份不便见人,也只得由我来代替。这说明···说明······”

“说明公子信任你。”风日打断她,幽幽说道。有许多事,谁都明晓,一片痴念,寄错了人,便是蹉跎,折磨。

直至榻上的女子沉沉睡去。风日才又自语道:“风素。呵呵!茹素,你这个傻丫头,你爱错了人。你知道吗?”

你喜欢公子。他知道又能如何呢?现在你毁了自己的脸,公子定然会一直记得你,可是,你们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的可能了。况且,公子···他喜欢的是那个住在城王府内的女子。你怎么这么傻呢?

风日终于还是离开。沉稳缓慢的步子,看得出他已是不那么急躁。只是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自是没注意榻上女子紧闭的眼缓缓流下两行清泪来。

“公子,您唤我?”风日立在一旁,微微垂首恭敬道。

“她还好吗?”宁远头也不抬的问道。只神色略微凝重些。只一瞬,深邃的眸子似是闪过不忍。

“黎小姐在城王府内很好,而且与公主相处甚好。公主性格活泼,也可带得黎小姐开朗些。”风日细细的回道。他自是不会以为公子关心的会是密室内的女子。公子在意的,自始至终怕是也只有那位听说是曾经有过国色天香之貌的女子。

“我是问···风素,她还好吗?”宁远略怔,语气略有牵强,似是被什么牵绊住一般。终究仍是坦言。

“风素?她···她还好。”风日无意识的加重语气,有一丝丝的责备,连同目光亦是愈发暗淡下来。如实回答又能如何,依公子的性子。原本不多的关心给予的只是在意的人。而旁人,怕是死他都不会眨一下眼。

“她的脸怎么样了?”宁远直截了当的问道。深邃的眼睛里没有再掩饰那些不忍。只是,也只有不忍。

很多天以前,他找了许多大夫想要医治婉儿的脸,可是那些庸医都说是只有见到真正的样子才好做评断。否则,根本不知该如何配药。风素见他整日的为那件事苦恼,便自动请缨,愿自毁容颜。她的心思他又怎能不明白?只是,他断不能毁了她的脸。他日,寻得良医倒也罢。若是寻不得,那么她的一生便会就此毁掉。

他冷声拒绝她。“这件事我自有办法,还用不到你!”只得如此,他不能给她存有一丝希望。无论,是这件事,还是她对于他。

“公子,我是心甘情愿的。”她抬起头,弱弱的向他强调。

“出去吧!”宁远摆摆手,满眼满脸尽是不耐烦。

“公子,换了旁人,怕是会不那么可靠。”她忽然加大了分贝,想要细细的解释给他听。以黎婉素那般特殊的身份,难免不会被有心之人籍此查到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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