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龟壳此乃神龟之甲,百年难得一遇。……

“小元公公……还好吗?”

医还没来, 那小监却忍不住在秦海奉承顺帝的时候,借着送水的名义溜进来。

此刻,顺帝已经泄了不满, 倒是变宽和,宫人们的胆子才敢稍稍大一些。

竺元风慢慢坐起身, 似乎扯到了痛楚, 脸上『露』出一丝难忍的煎熬,然后扶着小监的,沙哑着声音道:“没事, 皇上呢?”

小监道:“秦公公正陪着皇上看年礼。”

“年礼?”

“是。”小监看了看寝宫外,低声道, “小元公公, 您小心, 秦公公让皇上看的是宁王送来的年礼。”

“宁王的礼……是?”

小监凑到他的耳边嘀咕了两声, “奴才也是偶然看到的。”

竺元风目光微微一敛,然后掀开被子,就要下龙床。

小监一惊,连忙拉住他, 担忧道:“皇上命人去请医了,小元公公,您再躺一会儿没事的。说实话,您别去触霉头, 皇上看到宁王的礼, 必然要震怒的, 您这一去,正好着了秦海的道。”

竺元风摇头,“多谢, 但我去看看。”

“可您的身体……”

“不碍。”竺元风眉目的痛苦一闪而逝,很快又风平浪静,今天顺帝还算下留情,没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大概是听到了那声守岁了吧。

他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皱成一团的一品监服,“帮我穿一下衣服,可好?”wutu.org 螃蟹小说网

“是是。”小监连忙蹲下身拾起衣服给他穿戴好。

竺元风理了理衣领和袖口,将褶皱按平,然后便走出寝殿,刚开始步子小,不稳,走上步之后,似乎适应了那隐秘的痛苦,或者麻木了,就走顺当了。

他对整个刘氏皇室深恶痛绝,看透了其中的腐朽和糜烂,只觉这个大顺朝无『药』可救,跟前朝哀帝末年一模一样。

他原本对杨慎行充满期待,可是在今日,云州□□传来急令,而端王还在新政作为邀立子之位的功绩,他对新政也只剩下绝望。

科举也好,监也罢,与他而言似乎也没区别。

相比起来,叛逆乖戾的宁王反倒成了刘姓之中的一股清流,虽然就之前的所作所为也称不上好东西,但是新年贺礼敢这送,竺元风非常好奇,也佩服他的勇气。

行尸走肉的身体他早已不在意,但若连要一丝希望没有,又该何活下去?

当那巨大需要四人力抗的龟壳被送上来的时候,周围伺候的宫人纷纷『露』出惊叹,好大的乌龟壳!

而且绿到黑,仿佛长了青苔一般丑陋无比,在华丽的大成宫中,灯火之下,尤其伤眼睛,简直有辱斯文,不能直视!

所有的宫人再一次屏息凝,垂下眼睛,不敢将自的表情『露』在外面,惹来帝王的震怒。

但是每一个人心中想的是一件事,宁王真有种啊!

顺帝的眼顿时眯起,虽然刘珂不再眼前,但他仿佛就能感觉到那不服管教,天天顶撞的臭小子就跪在地上,拿此嘲笑他——千年大王八,缩头乌龟!

“混账!”稍微平复的心情顿时变恶劣起来,狠狠地拍了一掌桌面。

“皇上息怒。”秦海在边上劝道,“或许宁王只是觉好玩,并非有意。”

“好玩?拿朕给他寻乐子?”顺帝站起来,走到那四人才能抗起来的龟壳前,狠狠踹了一脚,“本为到了外头,会稍微收敛点,明白朕的苦心,没想到还是这样不知好歹的混账玩意儿,当初就该丢进便盆里溺死了事!”

“好大的胆子,他难道为朕不会动他吗?”似乎犹不解气,顺帝将这龟壳又当做刘珂狠踹了两脚,然而似乎用力过猛,龟壳的表面忽然出了裂纹,接着那绿的黑,丑到极致的东西竟然脱落下一块一块的疙瘩。

“咦,皇上,这龟壳裂了。”秦海道。

顺帝皱着眉盯着眼前的丑疙瘩,阴晴不定的脸『色』在灯火下忽明忽暗,接着他又抬脚踹向了那裂缝,泥烧的外壳顿时飞了一角,终于『露』出里头的灰白。

看到这里,顺帝似乎明白了,也终于起了兴致,他脚下接连使力,这龟壳立刻斑驳的雕像一般纷纷脱落,不一会儿干净整洁的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当然,顺帝也好不到哪里去,龙袍上满是灰痕污迹。

“皇上,要不让奴才来吧,小心脏了您的脚。”秦海在边上劝道。

“滚!”顺帝正踹起劲,今晚的不顺,被三个不孝儿子气出来的一肚子火,全撒这儿,连龙冠整歪了。

终于黑绿丑陋的泥壳尽数剥落,『露』出里头完好无缺的龟壳,竟是灰白『色』,倒是让顺帝感到意外。

“龟负异甲,可通灵,卜之卦之,无有灾厄。”这时,从寝殿内慢慢走出一个身影,瘦弱单薄,脸『色』苍白,又带着一丝还未褪去的旖旎软『色』。

顺帝一看到他,便关心笑道:“元儿,不是让躺着吗,怎还下来?医呢,时候来?”他收回了脚,站直身体,平复刚才因剧烈动作而不稳的气息,两个宫人快速地替他理顺衣袍,带好头冠。

秦海忙吩咐宫人,“赶紧去催医。”

竺元风没去看他,只是垂下头,微红着脸道:“皇上怜惜,奴才没事,刚不是说好要陪皇上守岁吗?”

“没事就好。”顺帝也不在意,接过秦海递来的茶,呷了一口说,“方才说的是意思?”

“皇上,白『色』的龟在民上称之为龟,主祥瑞,遇盛世平,便会出。死后留下龟壳,上负奇异图字,用此卜算,一般皆为大吉。”竺元风不缓不急地说。

顺帝听着颇感兴趣,“真的?”

“民传闻,便是此,古书中也有记载,皇上若有兴趣,可招钦天监详问,恕我才疏学浅,知之不详。”

夜观天象,预测天机,卜算吉瑞,是这钦天监的绝活,顺帝有点怀疑,刘珂这混账东西的『性』子,会这好意送他一个祥瑞白龟?

他围着这龟壳转了一圈,看到地上这烂七八糟的烂泥,想到刚扛上来时,那脏不拉的黑绿,顿时笑了,“然是那混账玩意会干的事情,这是故意跟朕作对,非先气气朕,才敢把别扭的心思漏出来。”

虽然依旧是不待见,还是骂着混账,可是口吻却已经变成了笑骂,帝王的心情已是云销雨霁,“元儿,过来,陪朕看看。秦海,赶紧让人清扫了,满地的脏,岂不是玷污了龟?”

秦海心中咋舌,他原本想借着宁王的年礼让顺帝大雷霆,最好弄死竺元风,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这绿『毛』龟壳怎就变成了龟了呢?

“来人,招钦天监正。”

顺帝多疑,就算相信竺元风,可亲耳再听一遍,然后考虑何赏赐刘珂。

除夕,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因为顺帝的一番震怒,朝廷上下,乃至后宫每一个敢安安稳稳地过,钦天监不一会儿就踩着风火轮到了,二话不说先磕头请个罪,“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无妨,替朕好好看看面前的东西,究竟是个怎回事?”

地上已经清理干净,灰白『色』的大龟壳正稳稳当当地放着,上面还了一些泥灰,好似刚从土里抛出来似的。

见此,钦天监正心中就有了计较,他若是还想保住乌纱帽,安安稳稳过这个年,一定不能『乱』说话,于是他装模作样地仔细探查着这只龟壳,然后惊喜地看着顺帝,“皇上,此乃龟之甲,百年难一遇,不知来自何处?”

顺帝淡淡道:“爱卿也这觉?”

看来已经有人提过了,顺帝招他来不过是求证而已,钦天监道:“正是啊,皇上。白龟之甲,可通灵,您看,它背上的裂痕犹一幅山河社稷之图,一横一纵便是山水,此乃天意所,人为不可,臣就着它,何测算,皆是上上之象。”

今肯定,让顺帝终于『露』出高兴,“这灵,那爱卿不测一个?”

“敢问皇上想要测?”

“测……那朕想想。”顺帝回头问道,“元儿,不说一个。”

竺元风一愣,“我?”

“是啊,随口说,不要紧。”

竺元风道:“那就测一测这新政吧。”

顺帝一拍龙椅道:“好,元儿真不愧是忧国忧民的书生啊,就测这个。”

钦天监满口答应,坐到这个位置,他若上没两把刷子,早就不知道被拉下多少回了。

他坐在龟甲之前,望着上面尚瑾凌命人随意烧制出来的裂痕,仿佛能观测天机,过了一会儿他丢出一枚铜钱,然后道:“皇上,您看铜钱之所在。”

顺帝从龙椅上下来,连带着秦海和竺元风也跟着一起,只见那枚铜钱正卡在了一条最深最长的裂缝中,顺帝侧了侧脸,“这是何意?”

“新政乃大顺目前最大的国策,铜钱落于此便合此意,皇上,此裂痕之长,说明新政持续的时亦长,任何事物若能经受住时的考验,便源远流长。”

“时的考验……”顺帝喃喃自语,接着讥嘲道,“怎,今日晚宴爱卿不在吗,云州□□,这便是新政时考验的结!”说到最后,已然动了怒,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这个胡说八道的钦天监正给拖下去,过不了这年关。

钦天监正心中一跳,差点吓五体投地求饶,可是最终还是硬生生地挺过来,他强自镇定地说:“皇上莫急,您再仔细看,这裂痕虽长,可并非一帆风顺,周围不断有支脉裂开,有大有小,又长又短,这就预示着新政也这裂缝一样,总有大大小小的不顺和坎坷,但是终归勇往直前。”

这话说的好了,钦天监正觉连自说服了,他不相信顺帝还要生气,想到这里连胸膛的挺起来,而这副自信的模样,然让皇帝缓和了脸『色』。

“爱卿辛苦了,说好,赏。”

“多谢皇上,微臣能见此龟,此生无憾!”

“这是宁王送来的。”顺帝道。

钦天监正一愣,宁王?哦,他快忘了,除端王和景王之外,还有这个混世魔王。

见他这个表情,顺帝哂笑一声,“领赏去吧。”

“多谢皇上,微臣告退。”钦天监正走出殿门的瞬,一口气终于没绷住泄了出来,谁能知道他后背已经是汗湿湿。

殿内,顺帝摆了摆,除了竺元风之外,全部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顺帝才嗤笑了一声,“是胡扯。”

“皇上?”小元惊讶地看着他。

顺帝捏了他的脸一把道:“白龟,朕不信这些,烧过的痕迹罢了。”

“既是此,皇上为何还……”

“这大的乌龟,七能找到,也算难,少说活了有上百年,、。虽然这混账骂了朕,但看在这份心意上,朕原谅他了,与另外两个相比,这混账算是真『性』情,没忘记朕。”顺帝笑道,“替朕拟一份厚赏,派人送去吧。”

“是。”

“元儿,想不想去西北看看?”

竺元风蓦地抬头,震惊地看着顺帝。

顺帝见他愕然,打趣道:“怎,傻了?”

“皇上要让我出宫?”

“朕也舍不呀,可是七那里,朕不希望二和六任何一只伸过去,开春之后,朕去雍凉看看,那小子究竟搞名堂。再者,匈奴也该打过来了,明年可不是轻松的一年,让齐峰给朕守好沙门关,朕不希望最终还依仗尚威,把兵权交还回去!”

“是,奴才听皇上安排,必不负皇上所托。”竺元风垂下头,将激动的心情死死掩藏下去。

“听秦海说元儿家中还有父母和弟弟?”

一瞬,那还来及的高兴滞在心头,只剩下一股股寒意,竺元风定了定道:“是。”

“朕从不亏待身边人,更何况是,赏,金银,良田,他们需要就赏,不用跟朕客气。”顺帝亲亲热热地『摸』着他的说。

“奴才明白。”

子夜的钟声响起,终于过年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