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嘘别吵

陶妈连滚带爬的踉跄奔进来,指着床大哭:“小、小少爷本来在睡觉,我想着待会他醒了要吃东西,就去前院小厨房去蒸鸡蛋羹,也就半柱香的功夫,走的时候,房门都关的好好的。再回来,小少爷就不见了……我找遍了前院后院,也没寻见……”

陈芃儿眼前徒然一黑,直直往后倒去,被亦岩一把从后面抱住。

“姑姑!”

她还睁着眼,盯着那张空空如也的床,眼中一片浓黑,今天是老夫人出殡的日子,韩宅出入的人众多,但都是在前院活动,后院平时里只是几个伺候她和襄夏的丫鬟婆子,又谁会特意潜进后院把襄夏抱走?

越想越后怕,她抓的亦岩死紧,手背上细细的青色血管爆出,唇变得毫无血色。

亦岩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一团,扣住陈芃儿一直筛糠样的肩头,颤声:“姑姑你别急,咱们再找找!襄夏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芃儿突然安静下来,借着亦岩的力站起身,脑子里疯狂转动,血液在血管中急速奔流,“是他们,是他们!”

她的声音极度嘶哑,寒意爬上脊背:“他们要油坊不成,所以抱走了襄夏!”

亦岩心头大惊,昨天三爷爷四爷爷唱的那一出,他也是尽收眼底,但身为韩氏子孙,这些人从小都是晃在他眼跟前的长辈,根本就没得他能插嘴的权利。而且那个男人来的那样快,谈笑风声里,就冰解得破。本来他还暗自庆幸,觉得韩家没有因为三房四房搞的这一出而撕破脸,还维持了家族体面在。今天出殡韩氏子孙也算倾巢出动,自家二房那一支,以及三房四房家都出了人,还被围观的乡亲交口称赞说声势浩大,夸韩家毕竟是宁河的大家,做事还是很体面的。

可现在……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何想,一时觉得三房四房那边刚受到教训,万不会再敢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居然敢打襄夏的主意;一时看陈芃儿神情激动,言之凿凿,要疯一般,又实在是吓人!

他一刻也不敢松开陈芃儿,只抓了她胳膊,陈芃儿已经如梦似幻的在屋里踉跄两圈,然后一下站定了,眼睛死死盯住床上那个宝蓝色的小被子,尖锐的心痛扎的她眼珠子都红了!

“襄夏,别怕,妈妈去接你回家……”她喃喃两声,一把甩开亦岩,往外冲去。

出殡刚回来的队伍在韩宅大院里散的七零八落,好像也听到了什么风声,个个都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陈芃儿还穿着孝服,她冲的很快,几乎是立刻就到了大街上,可是她站在路中央,四顾空旷,周围白花花一片,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路边上零星几个人,向她投过来的目光,像在看一个疯子。

阴霾了一天的云层散开了点,冬日的阳光干燥而耀眼,没有任何温度,射在她的头上,折在她的麻衣上,一片白惨惨的刺目。

“襄夏,襄夏……”她昏昏沉沉,眼神无法聚焦,两耳不住轰鸣,脑子里焦灼而混乱,身后似乎传来亦岩的呼声:“姑姑!”

她没法思想,只凭着一种本能,拔脚往前跑去,似乎襄夏就在前方某个地方,他一定在哭,她甚至都好像都已经听到了他的哭声!

“妈妈在这里,襄夏不要怕……”双腿机械的运动,周边模模糊糊一片,一声尖锐的汽车刹车声近在咫尺的爆响,陈芃儿徒然瞪大了眼。

“姑姑!”亦岩在她身后失声大叫。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在阳光下软软的倒了下去,在倒下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他的脸。

他苍白着脸,紧抿着唇,张手抱住了她,她浑身冰冷,而他急促的心跳声就在耳边,她徒劳的想睁开眼睛,努力张开双唇想告诉他: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下一秒,她昏了过去。

“咯咯咯”

是襄夏在笑。

他的确是个爱笑的孩子,有时候给他洗完了澡,放在床上,那么轻轻软软、白白嫩嫩的一团,就跟个大汤圆似的。

而这个大汤圆会趁着大人们倒水忙活的当空,在床上四仰八叉,抱着自己的小脚丫,啃的一嘴的口水,等陶妈发现故意大呼小叫:“哎呀,小少爷又在啃臭臭了!”

孩子会咯咯咯笑起来,长睫毛忽闪忽闪,口水流满了圆滚滚的小下巴,刚洗过澡的小脸蛋,红粉嘟嘟的,每次都惹的陈芃儿母爱爆棚,一定要凑过去按住亲个三咂,惹的小家伙再度张牙舞爪的咯咯大笑。

笑起来的时候,孩子的小胖手喜欢抓一缕她的头发,滴溜溜的黑眼睛望着她,长睫毛支翘着,小嘴巴撅着,喉咙里“哦哦”有声,好像在跟她说话。每每这个时候她脸上在慈爱的笑着,眼底却会微微泛上一层泪意,那几声含混的婴儿所发出的最简单的音节,对她来说却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然后,是一片玻璃破碎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碎掉,在她的心里面。

陈芃儿醒了过来。

她一动,就有个影子朝她俯下身来。

“芃儿……”他轻声唤她。

思绪钻进了她的脑子,她顿时就清醒过来!

“安哥哥!”她伸手一把攥住他伸过来的手,张着嘴,呵着气,“襄夏!襄夏不见了!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他飞速攥住她的手,声音郑重而恳切:“芃儿,襄夏没事,现在就在隔壁睡觉。”

陈芃儿楞在那里。

她呆呆瞧着他,感觉时间像是静止了,再然后她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陆安吓了一跳,忙去按她的手,她这一下一点都没吝惜力气,半边脸上几个清晰的手指印,眼看着就肿胀起来,和额头的青肿交相辉映。

他心疼的拿掌心捂上去,不无埋怨:“你这是干嘛?”

“疼!”她说。

“知道疼还……”他话还没说完,她一把又扯了他的衣襟,低头喃喃:“好疼……我不是在做梦!”

“襄夏!襄夏!”她双手推开他,跳下床,连鞋都没穿,披头散发,就往屋外冲,方才他说什么?襄夏就在隔壁睡觉!

陆安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扯了回来。

陈芃儿瞪他,他也瞪回去。

其实这么多年他的威严在她心里仍在,那眼睛一斜过来,就害得她心头一震!果然老实了片刻——他蹲在她脚边,握着她的脚,给她穿上一只鞋子,抬头无奈叹了口气:“奶娘好不容易才哄睡着,你这嘭嘭嘭过去,又该把他闹醒了。”

低头又去给她穿上另一只:“你不知道这个小祖宗有多难哄。”

襄夏一直很乖,并不难哄,,她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等她急窜窜出了房门,才发现自己是身在一处很规整的院子,即便只搭一眼就知道是座好宅子,院落建的错落有致。而她现在正处在院落深处一处小楼的二楼,旁边是刷了红漆的栏杆,脚下是同样刷了红漆的楼板。不过她无闲心打量风景,隔壁的房门拉开,一点声音都没有,一个梳着圆髻的三十岁模样的女人站在门后,看见陆安扶着陈芃儿,低头无声的福了一福。穿着干净的湖蓝大襟衫,眉目平常,但皮肤细白,特别是胸前,十分雄壮,想来就是陆安指的“奶娘”了。

窗边有张架子床,四周落下白色的帷幔,她急匆匆却也尽量轻声的奔过去,奶娘已提前一步掀起来幔子,陈芃儿急切的往里一瞧,浑身一松,两条腿登时都软了,要不是身后的陆安一把把她撑了,她整个人直接就能滑去地板上。

襄夏正在床上睡的安稳,眼睛紧紧闭着,乌黑的长睫毛湿漉漉的垂在眼睑上,鼓起的小脸蛋上还有泪痕。

他一定是哭过了,哭的很凶。

“他、他没事吧?”陈芃儿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儿子,眼泪汪汪的问。

“什么事都没有。”

陆安一侧脸,发现她在哭。

大颗大颗的泪从她眼睛里涌出来,她不停拿手背擦拭着脸畔,抽抽泣泣的,嘴角却是弯翘着的,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不停在低声喃喃:“没事就好。”

顿了顿,突然又捂住眼睛呜咽了一声:“吓死我了……”

她的确吓坏了,陆安俯瞰过去,见她白皙的鼻翼随着抽泣一动一动,眼睛红彤彤的,额头前肿了一大块,虽然上了药,却依旧红红紫紫的叫他心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脆弱的神情和小时候那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他扶了她的肩,柔声道:“襄夏刚睡着,别吵到他。”

她点点头,乖顺的任由他牵了她,返回隔壁房间。

然后,随着房门的关掩,他朝她低下头,轻柔的吻,落去了她裸露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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