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阿斐

窗外的阳光依旧耀眼而热烈,身下的鹅绒的座垫十分柔软舒适,温度依旧暖的有点热热的感觉,她还是身处在这方小小的卧车包厢中,却是耳边和身体都感觉安静了不少,没有咔嚓咔嚓节奏的车轮声,窗外的景物也不再往后退去。

陈芃儿抹过一把脸,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了,这一睡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陆安依旧不在身边,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餐车里与孙秘书谈工作,还是回来后怕扰到她,所以又出去了——

她站起身,小小伸展了下腰肢,看了眼窗外,才发现车已经到站停靠了。

包厢里的温度实在是有些闷热,她伸手把窗拴打开,车窗往上推上去半边,外面的新鲜空气鱼贯而入,好好做了一个深呼吸,陈芃儿稍稍探出头去,这才发现原来火车已经抵达宜良——站台上人很多,有赶着乘车的旅客,也有围着火车叫卖的小贩,还有……

还有一支约二十来人的军人,身着灰色的制服,军备武装俱全,成一纵队的在站台一方排开,像是有什么任务,看样子应该是滇军。

滇军向来有“滇军精锐,冠于全国”美誉,此刻看这一小队人马,无论从精气神还是到气势,都十分的英武。特别是为首的一名长官模样的军官,正背对着火车,好像在下着命令,军人们铿锵有力的一声“是!”,人数虽不多,却颇很些壮气吞牛之感。

为首的那名军官正侧过身来,看样子应该还是位青年军官,大檐军帽压到眉眼,只看得到他光洁流畅的下颌线,想必也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而那一身笔挺的制服,武装带齐整,高筒军靴锃亮,修长挺拔的身材像株玉树,浑身迸射出军人所特有的冷峻而内敛气质——真真风吹人不动,军姿似如松。

陈芃儿瞧的饶有兴趣,又实在是枚出色的人儿,忍不住也就多瞧了两眼。

而那名青年军官好似也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慢慢朝她转身侧目过来——

一下把脑袋撤回来,陈芃儿顿时像个壁虎样把整个上半身都紧紧贴去了车座靠背!

车窗还在洞开,窗帘随风轻摇,一时间她居然都没有勇气伸手过去拽一下窗帘——止不住的急促喘息,心口处怦怦直跳个不停,

方才她看到了什么?

那双压在帽檐下的眼睛……

一瞥间投在她眼帘中的脸——竟是如此熟稔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看到了阿斐……?

陈芃儿不知道自己到底像个壁虎样贴在靠背上贴了多久,久到终于听到火车长长鸣笛一声——!然后咔嚓咔嚓的车轮声重新响起,车轮重新驶动起来。

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她才匆匆在窗口飞速的略过一眼,火车刚开始驶动,速度还很慢,站台上叫卖的小贩偃旗息鼓,送别的人在挥舞着手,那一行纵队的军人,似乎已找不见踪影,更休论那名为首的军官——

陈芃儿浅浅松了一口气,摸了把自己有点发热的脸,估计是睡迷瞪了?

梦里梦见阿斐,然后居然睁眼就把别人看做了阿斐……

她用力捏过一把自己的脸,有点疼,不过能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别再这么半梦半醒、睡眼惺忪。

放下车窗,拉上窗纱,挡去大半刺目的阳光,抱着杯子喝了口温水,不觉又有点怔忪。

其实,阿斐……

她未尝不是没想起过的。

在日本留学这两年半,阿斐对她来说可以说是音信全无。与韩林凉来往的信笺里,她不问,他似乎也有意识的很少提起。只记得貌似她去日本半年后,刚刚升入医科学校时,林凉哥的信里提过一句,说大家都很好,勿念,阿斐如是。

她没有追问过阿斐的去向,自从老太太去世那混乱的一天过后,她再也没见过他,她不知道他到底被狂怒的姑母到底送去了哪里,有没有继续回吴淞念书?

出了这样的家门丑事,陆家严防紧盯,不允许泄露一点口风,所以外界并不知晓详情。

但是放在自己身上,她好像已经和阿斐之间有了一道不可跨越也不能去触摸的鸿沟,他们没有办法再回到之前的亲密无间,甚至她觉得自己都不能主动来提起他。

但,陈芃儿总还抱有这样庆幸的想法:阿斐毕竟是家里备受疼爱的孩子,姑母虽然气他恼他,但毕竟是她亲生儿子,又是打小娇惯的,所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罢?他的个性也向来不是肯受委屈的那种,所以,平日里想起阿斐,她总还是乐观的让自己不要太担心。

唯一担心的,也只有怕他挨不过老太太因他们而去世这一事实。

老太太向来疼爱这个外孙,阿斐和老太太的感情也是她的位置所永远不能感同身受的。她唯一记得的只有老太太倒下去后,少年惨白的面色,站在那里似乎动都没法再动一下……

摩挲着水杯,温热的水流入胃中,似乎熨帖了方才那一瞬间的胆战心惊——陈芃儿摸了摸胸口,长吁一口气,估计是阿斐平日里也总是一身的戎装,而那名军官无论是身材还是……都的确和他有些肖似,所以自己才一时眼花错认了人罢?

她捧着杯子,浑身有点乏力,靠在车座的靠背上,想着不知陆安此刻是不是还在餐车和孙秘书忙着工作,有心想去看一下,又怕打扰到他们。转念一想又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他一时未归,过去看看也权当是体现下对他的体恤和对依恋罢……

这样想着,陈芃儿便站起身来,捡了一条披肩披在肩上,转身正欲推门,赫然迎面就几乎撞上一个人!

那是一名一身笔挺戎装的年轻军官,身形高挑挺拔,往窄窄的包厢门口一站便堵了个严实,虽然低着头,因为帽檐的遮挡一时还看不清眉目,但那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已然相当动人心魄。

陈芃儿一时心脏又怦怦剧烈跳起来,喉头一热,似乎有热流倒溢到喉咙,不由倒退一步,双手不由攥紧领口,胸口骤然一窒——

只见对方正朝她慢慢抬起头来,光洁的下巴,紧抿的唇,五官其实相当秀丽,但一身的桀骜之气完全压制住这种眉目的姣好,剑眉下面一双星目,眼神幽暗又似狂热,狂热中偏还带有泠然杀气,似是美人骨头上的糖霜,满身披挂金银,一眼直望过来似有日光和月华在荡漾,直指去她的心底。

“芃儿,”他轻声说,“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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