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子时末,黑夜笼罩着永安侯府。
灵堂外的白绸被夜幕映染得灰暗不明,现下在冷风中摇曳着显得尤为寂寥。
自回廊下走来的高大身影却打破了这寂寥氛围,夜色正浓,隐隐绰绰的看不清来人面容。
行至敞开的灵堂门口时,随风摇曳的白绸跟长眼似的,直往来人面前舞动。
这不懂事的白绸令为首的男子颇为不耐,遂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扯下扔至一旁。
灵堂内的婢女青竹此刻正手持剪刀拔高烛芯,抬眼就见祭奠用的白绸被随意丢弃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但她不敢多言,毕竟这般行事的人是这永安侯府的主人,掩下思绪快步上前行礼:“侯爷万安。”
萧淮对青竹的惊慌不以为意,颔首示意她起身,便径直往里走。
倏然,顿住了脚步,只见棺柩前的蒲团上跪坐着一道羸弱的身影。
一身雪白素衣难掩婀娜身姿,墨发蜿蜒,仅用白玉簪随意挽起,侧身向门口这边张望着。
跳跃的烛火映照在莹白的小脸上,衬得那杏眼中将落未落的泪珠如琉璃般剔透,长睫微动,泪珠便自眼下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划过,更显妩媚,柔嫩红唇因惊讶而微微张启,好似一副欲语还休的姿态。
美人垂泪,很是动人,萧淮向来端方自持,京都绝色乃至塞外美人众多,无一人入他的眼,没成想却屡屡被这张芙蓉面晃得心神荡漾。
自少时起,他便习惯性掌控一切,这种失控的心思令他烦闷不已,微蹙着眉,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以此缓解。
「谁都可以,就她不行,难道你忘了……」萧淮内心涌出一道声音在提醒着他,摩挲扳指的手越发用力,仿佛如此便能将压力倾泻。垂眸定了定心神,再睁眼又恢复了往日矜贵疏离的模样。
跪坐在蒲团上的宁婉并不知晓萧淮的挣扎心思,只局促不安的捏着衣角,细长的指尖捏到泛白都浑然不觉。
此刻她本不该出现在灵堂,只因她如今是众人眼中的不祥之人,不配出席葬礼。
侯府老夫人也因此吩咐宁婉在房中抄写佛经,这段时日不要随意出门,实则是惩罚她罢了。
明日便是她父母下葬的日子,她实在无法忍受不能送亲人最后一程,故而吩咐青竹趁夜支走守灵的下人,偷偷跑来祭奠。
谁知远在岙州的萧淮会提前一日回府,还摸黑前来刚好撞到这一幕。
仰面看着眼前人,本就对这人有着些许恐惧,如今更是惊慌,宁婉贝齿轻咬唇瓣,惶惶然开口恳求:“侯……侯爷,我这就走,还请侯爷在祖母面前帮忙隐瞒一二。”
因刚刚哭过,软糯的嗓音都带着几分哭腔,听起来格外可怜。说罢她便即刻起身,生怕动作太慢惹得萧淮不快。
“不必。”低醇而沉稳的嗓音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萧淮垂眸看着眼前红了眼眶的宁婉,像只脆弱又无助的小兔,心上一软,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要是以往必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扰乱自己的心神。
心中暗暗自嘲,果真是,色令智昏。
长腿一迈便在旁边紫檀云纹椅入座,闭目假寐道:“半个时辰,够了吗。”
虽是问句,可宁婉听得出他话里不容反驳的意味。
“够了。”柔声道完谢又抓紧跪坐下去,红着眼将她亲手抄写的佛经往火盆里放。待烧的差不多,才敢看向一旁端坐的身影,殊不知那道身影也正牢牢地盯着她。
故宁婉转头便对上萧淮那深邃的眼眸,一如初见时的那双眼一样,不同的是,当初他的眼里全是漠视疏离,如今却多了几分打量深究与令人看不懂的晦色。
——
五月前
烈日当空,将地面蒸腾得滚烫,好容易吹来一阵风,却卷起一层层热浪,向人扑面而来。
侯府下人们正顶着暑气,有序的搬着盛满冰块的黄铜鼎往主子们房内放。
途经老爷院落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抽泣声。
府内下人规矩繁重不敢多听,怕被主子责罚,放下冰块便速速离去。
屋内,一貌美妇人正抹着泪,向面前男人哭诉:“你个骗子,说好了过两年等风头过了便来接我们母女,结果呢,你让我苦等了十几年。”
男人心疼的为她擦拭眼泪,紧抱着她丰盈的身躯不停安慰着:“为枝,是我没用,这些年苦了你,对不住,往后定不让你再受委屈。”
一旁的宁婉早在父母见面的那一刻便退出了房间,为久别重逢的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自己则顶着炎热来到院内略凉爽的秋千架坐下,耳边蝉鸣与蛙叫此起彼伏,渐渐的消退了些许不安,低垂着小脸消化着近期发生的事。
自记事起宁婉便跟母亲寄居在怀南的舅父家,舅父忙碌,舅母不喜,下人拜高踩低,这些年两人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虽是看人脸色过日子,但至少有一个容身之所,还能将宁婉养的身娇肤白,已是很感激了,否则一个貌美妇人带着幼女,怕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记忆中,她母亲日日翘首以盼,总念叨着「婉儿,你父亲说过让我等等,他一定会来的,一定……」心中期待着那达官贵人来寻她,可等来的全是舅母与下人们的奚落嘲讽。
向来沉默的舅父曾数次提出将母亲嫁出去,母亲虽与人无媒苟合,珠胎暗结,但好在有一副好皮囊。只需将宁婉过继在舅母名下,她母亲便可以给富贵人家做个侍妾,再者给身份不显的人家做个填房也可。
没成想母亲竟以自尽来拒绝舅父的提议,还搬出已故的外祖来堵舅父的嘴,久而久之,舅父也不愿管。
宁婉虽不懂母亲口中的情爱,但也由心的担忧,也曾劝慰母亲放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陷入爱河又求而不得的女人怎会轻易放下呢,果断放弃,那以往付出的一切又如何令人甘心。
就当她母亲终于在长久的等待中绝望时,京都寄来了一封信,尤记得那日母亲一直哭着,哭完又大笑了起来。
再后来二人便被接到了京都这赫赫有名的永安侯府。
“呼……”
长呼一口气,宁婉抛开脑中纷扰的思绪,美眸流转,带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周遭的景色。
气势磅礴的房屋,绵延不绝的回廊,精心雕琢的庭院山水,恪尽职守的下人,无一不展露着府邸主人的尊贵。面对如此华贵的侯府,她顿觉不真实。
良久,房门被推开来,萧毅廷看到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乖巧的坐在秋千上等待,心立马软得化成一滩水。
宁婉见父母出来,碎步上前,向着面前俊毅的中年男子,微微福身行礼。
身子刚半蹲,便被萧毅廷伸手扶了起来,她抬眸一看,萧毅廷看向她的眼里尽是慈爱与愧疚,说话的嗓音都不自觉的带着谨慎讨好。
“都怪为父,让你们受苦了,婉儿,往后咱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离,可好?”
言语恳切,堂堂七尺男儿眼泛泪光,饶是宁婉再有怨怼,此刻面对自己亲生父亲的卑微语气,也怨不起来了。
“老爷万安,老夫人有请您移步寿安居。”万嬷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