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负罪的始端

从嵌着铁栏的窗向里望去。为何有一股强烈的悲伤向人袭来呢落落余晖从天花板穹顶处的彩色玻璃,像一条丝绸直抚艾尔的神像。她的脚下,却伏着虔诚的亡体。

他们遭杀害了,一定是被杀害了,满城风雨,总不可能死于寂静吧!

他便瘫软在地上,擦着眼泪,抽噎着“爸爸爸爸”地小声呼唤。

可是为什么被杀害呢

瑞尔搀扶着墙站起来,他想先去埋下格温,再跑到边境去,兴许,父亲还在。

“玛尼!”男子喊着,声音吓到了瑞尔,从阴暗拐角处跑出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她停在瑞尔面前,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不知所措,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孩”她显现出惊讶,可是很快眼里又闪烁着泪光,“你最好呆在屋子里,别再出来。”

“发,”

她跑上楼去了,男子紧紧追随其后。

“我跟你说过了……”

“那是怪物,我们逃不掉的。那不如,为了所爱而去死。”

她操起小提琴。

男子:“可这样是必死无疑啊!”

玛尼:“那你大可现在离开,”她眼里似水柔情,“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死吗”

他浑身发抖,最终耸耸肩,“那好,让我们,再合奏这最后一曲吧。”wutu.org 螃蟹小说网

提琴的声音悠扬婉转,像星汉倾泻于身后,化作云烟使得人间飘渺;钢琴的声音温柔清脆,正是装点梦境的星灵那样,点点璀璨。这样动听的音乐从窗口传出,于夕日一并沉于大地。

瑞尔放声哭起来,疯也似的逃离那里,可是声音根本就被掩盖了,他只哭,只是朝前奔。只是音乐忽而换了一种风格,在对苦难作出最后的抗争,在对生命作出最后的呐喊。那提琴的声音,似嘶鸣的肉马;那钢琴的声音,似纷飞的群雀。再无所谓和谐的合奏,只是恨毕生所学不再多有时间所示,而像两朵昙花那样,珍惜又恨短暂的盛开,因为他们意识得到,死亡的脚步已经停留在楼下了。

惊声尖叫吓得瑞尔赶紧捂上嘴,可仍然止不住地抽噎,他靠着墙,一步一步地挪着位置,在阴暗的拐角处,推门进了房子。这里仍有光要杀他,夕阳的光像无意的刺杀者,把地板渲得整块殷红,就仿佛连呼吸,也会吸到浸入过地板从而挥发出来的血腥味。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来,将一旁的门轻轻推上关闭。城镇上的家家户户几乎都有腌菜的习惯,条件再差的家庭基本都会有一个地下室来供菜发酵。待太阳穴处的神经跳得不再那么快,瑞尔也意识到了,可以去腌菜室躲起来。

打开地下室的门,一具死尸躺在楼梯上,尸臭伴着菜罐子的酸气扑鼻而来,“啊!”瑞尔尖叫一声,可是很快闭嘴。他慌慌张张瞥见一旁有个大大的立起来的柜子,像猫扑向鱼骨头那样扑向柜子,祈求柜子能够闭上嘴巴,永远不张开,他也就不会再面对那些“可怕的事物”。

突然,外面的狗叫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远,还有一处声音需要注意,那就是楼道发出的“吱吱”声,从狗声那里反应过来,楼上有东西,在动,而且,正在下楼!那是什么?瑞尔悄悄闭紧柜子的门。“吱吱”,仿佛溺水一般,柜子里的氧气似乎在极速从看不见的孔流逝出去,瑞尔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竖起来了,他在发抖,在万般紧张的状态中,他回想起来今天格温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以前和父亲呆在马厩,所说的那些话,他回想起梦中的母亲他再一次落泪了,死亡足以把人玩捏在掌心吗?

奇怪,脚步声停了。他僵硬了,因为害怕一动就会发出声响。他也不敢再抽噎,于是干脆屏住气。

恐怕,那人就停在了柜子前面。

或许,那根本不是人。

“瑞尔?”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木板,清晰了瑞尔的大脑,是霍尔顿,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几乎快要掉下泪来。

“瑞尔?”他又小声问了一句,声音微微颤抖,“真的是你吗?”

瑞尔正要推开门时,墙壁被怪物撞开一个大洞,石块砸到霍尔顿的双腿,而这一切,都被瑞尔从门缝看在眼里

霍尔顿瘫倒在地,双腿被厚石板压得很严,他的嘴唇已经干得发白了,那浑身赤裸,冒着热气,身上有着红色条纹的人形怪物靠近他,自知没有生的希望了,只是那双看着门缝里瑞尔的眼,还在流露着,对生命的热恋,而正是那种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割在瑞尔的心上,他万般悲伤,害怕,什么也办不到的他,出于对生的本能,再轻轻闭上了柜子的门,同时,也打开了心口处,自我负罪的门。

对不起,原谅我,霍尔顿。

对不起,原谅我,我什么也办不到。原谅我,霍尔顿。

原谅我

“神父,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祷告呢?”瑞尔问他。

“为了向艾尔祈求人们心中的愿望,以及向她表示我们对其信仰的虔诚。孩子,我们的祷告不过是替世人对艾尔的回报,而艾尔施于世人的恩惠,也由我们去施布。”

“总觉得,很麻烦。而且,艾尔是谁?”

“一切都有其运作的道理。艾尔是万物的始祖,她的躯体化作了我们立足的大地”

瑞尔:“她的血脉化作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河流”他说:“行了,神父,这个回答我都听了许多遍了。”

神父笑笑,“那就让我告诉你一个你从来没听说过的。”

“传说,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地方,那里,是艾尔生命尚存时,就居住的地方,那是高空之上,也同我们大地所像的地方,一样的有山,一样的有水,不过,那里生活着的,植物,动物,却都是我们所不能见,也见不到的奇珍异兽,有长着角的蛇,还有会结出让人一吃就不再会遗忘的果子的树”

“要怎么才能去到哪里呢?”

“首先,你得是一个善良的人。嗯不坏。你还得是一个纯洁的人,高尚的人,不撒谎,没有攀比心,没有虚荣心各个方面,都要与众不同。”

“真是麻烦。”

“但是,首先每天坚持祷告,也是很必要的条件啊。”

“每一个伟大的人,比如国家的王,都能到那个地方去。”神父补充说。

“那我当上一个王,是不是就可以去了?”

“不,你只要是一个伟大的人就可以了。”

神父吹灭灯,“快睡吧,孩子。”

瑞尔像丢了半边魂似的走到边境线,看到很长的战壕,沙包,可是,没有一个人。

那里还摆放着一挺机枪、许多弹药盒,似乎都没有动过摆放的位置,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

他从土沟里爬上来,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紧闭上眼,眼前一黑,缓过来后,望见远处小丘上一个人影。

那是谁?正盯着他。

瑞尔赶忙趴在地上,再抬头来望时,那身着红衣的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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