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梦魇

薛陵婼又做梦了……

梦里又回到那个冬天,雪下得好大好大,落到她的脸上,身上,靴子也深深陷入到雪地里,眼前一片漆黑,她努力挣扎着的,感受到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她努力克服着这种感觉,终于,她跑出这片黑暗。

是一处很熟悉的地方,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顺着面前的篱笆走去,前面的树下倚着一个人,她感觉自己像不受控制般,抬起脚向前走去。

那人脸上,身体上全部堆满了雪,她抬起手,轻轻拂去那人脸上的雪露出一张清晰的脸,她的心急速跳了起来,只觉这张脸莫名的眼熟,有一个名字在脑海中呼之欲出。

她忍住头痛,将手伸到那人鼻子下面,好凉啊,像一块冰一样,刺入骨髓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蝉,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已经没了呼吸……

随即,这个她认为没了呼吸的人却睁开眼,站了起来,迎着冽冽的寒风,他宽大的衣袍随风鼓起,越发显得身形干瘦的可怕,他向薛陵婼伸出手,露出一个亲切而又陌生的笑,道:

“阿婼,我来接你了,随我一同走吧。”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她努力想着,她为何这么难过,这个人到底是谁,让她这么熟悉,后背寒意上涌,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她越来越冷,浑身也麻木起来。

不知被谁推攘着,耳边也不知道谁在呼喊,好吵,好吵,她张开嘴,想要怒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胳膊上突然传来出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意,薛陵婼吃痛,猛然睁开眼。

一张张脸映入眼帘,薛陵婼缓过神,张口唤道:“阿朱,现在几时了?”

才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变得干涩无力,喑哑难听,喉中的一阵阵痛意,让她剧烈的咳起来。

阿朱香梅香兰三人见她醒了,连忙擦去脸上的泪,喜道:“娘子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们了。”

薛陵婼浑身脱了力,奋力挤出个笑容,安抚二人,脸上一片冰凉的水意,她努力了好久才抬起手,抚在脸上,莫非自己在梦里面哭了。

喝了几口水后她,喉咙没那么痛了,才开口问道:“我方才怎么了?”

香兰性子急,后怕的开口:“您方才梦魇了,一味的哭喊,婢子们怎么叫也叫不醒您,只能掐你,才把您掐醒。”

说到这,香兰的声音渐渐小下去,阿朱紧跟上请罪,道:

“奴婢们无状,请娘子责罚,不过这注意是奴婢自己出的,不管香兰的事,主子要罚就罚我吧。”

薛陵婼摇头,道:“无碍。”她又不是什么不辨是非的坏人,这三个丫头是为自己好,没有什么好责罚的。

虽然娘子醒了,香兰现在起来还是一阵后怕,方才娘子梦魇时真的可怕的吓人,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一味地哭泣,连嗓子都哭哑了,人却是怎么都叫不醒。

公子今日当值,不在府里,府上一共就两个主子,导致于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娘子又着实骇人,还好阿朱姐姐胆子大,当机立断,想到将娘子掐醒的主意,娘子这才醒了过来。

薛陵婼脑壳疼,嗓子也疼,在喝了两壶水后,还是不敢回想梦里的内容,她又梦到了那个人,这么些时日,她都不敢再想起他,可每每午夜梦回,他还是会出现在自己梦里面。

这是个很恐怖的梦,那个人浑身冰凉,没有丝毫生气,却又叫着自己的名字,对着自己说:阿婼,我来接你了,随我走吧。

不对,他才不是那个人,她从未告诉过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叫阿婼呢?

莫不是真的给自己托梦了?

按大鄌律,凡是战死沙场的将士,会在战事停歇之后,公榜出这些马革裹尸之人的名册,她曾抱着这些名册反反复复翻了好久,也没有见到那个名字呀。

越想脑袋越疼,在这种折磨中,大夫终于到了,老大夫花甲之年,须发都已经花白了,看着就一副医术高超,很有经验的样子,是薛陵婼信任的类型。

既然到了这种年纪,也没什么男女忌讳了,先号了号脉,指出薛陵婼气血发亏,忧思过度,不可过劳后,在薛陵婼道出自己老做噩梦后,又连连开出了几副睡前须服下的安神药。

最后又摸了摸自己的一把白胡子,一阵见血的指出,她这所有的毛病都是来自日夜操劳,忧思过度,换句话说,就是累的,还天天想这想那,想得多,并且还直接说,再这样下去,身子迟早被累垮。

薛陵婼是个极其惜命的人,一听被吓出了冷汗,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管这些闲事了,谁爱管谁就管了吧。

大夫又刚走,家里面又来了客人,得了,刚说过自己要躲闲的她再次被打脸,她匆忙换上见客了衣服,又跑去接待客人。

客人是个年轻少女,来找她的,来人一见她,顿时大吃一惊,从黄色的福寿楠木宽椅上跳下来,问道:“阿婼,这才半年的时间,你怎么就憔悴成这样子了,看来京城的风水养不住你。”

薛陵婼忍不住翻白眼,久别重逢的喜悦瞬间消的一干二净,这个死丫头,让她刚酝酿出来的泪意化为乌影:“哼,我看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嘴巴里面长了个刀子。”

来人着一袭水天碧色襦裙,柳眉凤眼,娇俏美艳,不说话时看着颇有威势,凶得很,可是薛陵婼却不怕她,毕竟这人是和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她芳名唤殷采碧,是勋国公府的四小姐,从小随她那在蜀地任职的父亲生活在彭州,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用这个时代的话说是手帕交,换做她曾经那个时代的说法就要称闺蜜了。

想到这,薛陵婼眼眶又忍不住发红,吸了吸鼻子,嗔道:“还说我憔悴,都不知道来看看我,怕是早就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殷采碧看着大半年没见的闺蜜:

她未施粉黛,脸色苍白,连日来的操劳让她大瘦一场,伸出手,便露出一截干瘦的手腕,都撑不了带着的那只细细的景泰蓝手镯,嗓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声音还嘶哑,很是难听,比平常憔悴了很多。

她语气软了下来,解释道:“我哪有,你都不知道阿兄说你如今身在长安是我有多开心,真恨不得马上就奔过来找你,可是祖母要带我家姐妹去景山礼佛。”

“你是知道的,我家在国公府里面过的很是艰难,长房伯父伯母与我家素有龌龊,我若在不寻求些祖母的庇护,日子怕是真的就要过不下去了。”

薛陵婼忙制止,佯装怒道:“你看你说的,把我说的那么坏,我是那般不通情面的人吗?”

“你自不是,你是那世间的大好人,这天底下就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女郎了。”殷采碧笑嘻嘻的拉住她,吹着彩虹屁。

薛陵婼不觉羞耻,淡然接受了,装出一脸淡然的样子,摆摆手道:“好吧,既然你说的这般实诚,那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姑且先原谅你吧。”

小样,我天天同你一起读女学,整日一起骑马,还不是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怕是早就乐开花了,殷采碧暗乐,拍了拍闺蜜毛茸茸的头发,恶狠狠道:“你若想笑,便笑出来,不必忍着。”

薛陵婼大乐,抱住闺蜜的胳膊:“阿碧呀阿碧,我们才多久不见,你就变得这般啰嗦,殷家伯母必是整日训斥你。”

殷采碧面露深意,意有所指道:“我怎么会挨训斥……倒是我哥哥,天天被阿爹阿娘责骂,整日消沉不以。”

薛陵婼怏了,捂着头,委屈道:“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早就与你说过,我不喜欢的。”

殷采碧戳了戳她的脑门,一脸不屑:“你说什么啊,我就是随便说说,况且,我也不愿意让你做我嫂子,我才不想每日恭恭敬敬的喊你嫂子。”

薛陵婼心中一阵暖流划过,止不住的勾起嘴角,毫无形象的搂住闺蜜的脖子:“阿碧,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你最好的,你最了解我的。”

殷采碧冷哼,佯装生气把抱着自己脖子的手推开,道:“哼,我才不好,我最坏了,我早你把你忘了。”

薛陵婼眉眼眯起,慢悠悠的在盘子里捏了颗裹满了白色糖霜的梅子,房子嘴里,满意的笑了笑:“你才不会呢,你这人最是口是心非,指不定心中怎么思念我,怕是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

殷采碧嘴角抽搐着,一双上挑的凤眼瞪得大大的,她被闺蜜的厚颜无耻给震惊住了,良久,才捏着细长的手指道:“阿婼,我说错了,京城的风水才不是养不住你,是把你养得太好了,瞧你的脸皮怕是有十八层也不止了。”

薛陵婼正咬着嘴里的果脯,猛然听到这话,一时间忘了嚼,生生吞咽了下去,引起剧烈的咳嗽。

殷采碧看不下去,倒了杯水送到她的嘴边。

薛陵婼牛嚼牡丹似的喝完了一壶上好的君山毛尖,方才转头对闺蜜说:“阿碧呀,你若是想暗害我,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的。”

殷采碧气的额间青筋止不住地跳,她决定不理这个戏精闺蜜,让她自己作妖去吧,又转而一想,眼里一片狡黠:“正是呢,你若真出个什么事才好,那我正好把给你带的礼物在原封不动的带回家。”

薛陵婼一听,也不装柔弱了,问道:“阿碧,你带的什么,怎么还不拿出来?”

“好阿碧,你就告诉我吧……”

殷采碧捂住脑门:“你还是别说话了,声音太难听,我怕晚上做噩梦。”

薛陵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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