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相见

崔梦心中大惊抬头,看见了表姐幽深的眸子,饱含深意的眼神,抱赧道:“表姐,你……”

薛陵婼没好气的哼道:“你当你表姐是个瞎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就你那点小心思,恐怕也只有你自己认为别人看不出来。”

崔梦哑然,怔怔良久才道:“既如此,那……那他也能够看得出了。”

“你说呢?”薛陵婼拧着眉:“他的眼睛也不瞎。”

崔梦怔怔的看向佛像,声音苦涩:“其实他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他原本心中便没有我,我心里头想着他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罢了,他没有什么错。”

薛陵婼一时无言,她没有想到,表妹对那病歪歪的皇长孙用情如此之深。

崔梦怅然,又道:“我与他身份悬殊,也从未奢想过什么,只是希望他的身子好一点,再好一点,希望他不要整日自怨自艾,能够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我能够偶尔见他一次,说上几句话,便心满意足了。”

薛陵婼愕然,想自己那夭折的初恋,若是在身边偶尔见上一次徒增烦恼,倒还不如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免得各自伤怀,可是漫漫余生,自己真的就同他没有交集了吗?思及此,她心中的苦水止不住往外冒。

表妹伤心,她也跟着伤心,自袖中掏出帕子,轻轻的给崔梦擦拭眼角的泪水,安慰道:“你也不要伤心,说不定他心里头也是装着你的,只是碍于身份无法言明。”

崔梦摇了摇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已经亲口同我说他有了心悦的小娘子。”

薛陵婼一噎,有些哭笑不得:“……”合着她刚刚白费口舌的安慰一番了。

许是表姐的表情太过夸张,崔梦心情好了些,没有方才那般难受了,索性止住薛陵婼替她拭泪的动作,自个找帕子打理。

“咦,我帕子呢,莫不是方才掉在路上了?”崔梦站起来抖了抖袖子,依旧没有找到。

“一条帕子而已,丢了就丢了吧。”

“不行啊,表姐,那帕子上还有我的名字,若是被有心人捡到又是一场风波,咱们刚才还同那殷四娘结了仇怨,再说了,若是被我六姐知道了,又该罚我抄书了,家中还有好些遍没有抄完……”崔梦只要一想,就头痛不已,方才的那些闺怨情仇全都抛诸脑后。

薛陵婼被逗笑了,安慰道:“既如此,那我们赶紧去找找,帕子还能飞了不成。”

崔梦又犯了愁,将手上的一炷香放与薛陵婼手中,恳求道:“表姐,你能不能先把这炷香替我燃上,还有燃的烟,看看兆头如何?”

薛陵婼点点头,扯过身后随自己出来的阿墨:“我让阿墨同你去,多一个人找的也快些。”

送走表妹,薛陵婼将香燃上,插/进篓中,看向眉目慈祥的佛祖大人。

这里,真的有那么灵?那不如自己也求佛祖大人显一下灵……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薛陵婼有些口干舌燥,算算时间,自己也该回去了,她站起身,凑到香篓前一看,只见袅袅的青烟徐徐升起,状如莲花,经久不散,这是——吉兆。

大吉之兆。

薛陵婼心中晕开一股喜意,想着方才自己所求之事,浑身有说不出的畅快,带着好心情出了大殿。

自从带着胸前被刺的大窟窿被晕乎乎的被送回长安后,齐晗才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别人家的好孩子,在此之前,他一向是别人家的阿爹对自家孩子耳提面命不能与之深交,唯恐被带坏的纨绔浪荡子。

更令他糟心的是,他发现自己好像适应不了曾经自己花天酒地的生活了。

七夕那日,他带着大侄子去听曲儿,顺便再回味一下妙音阁的西域葡萄酒,只是还未到一个时辰,便被闻讯赶来的阿兄抓了个彻底,捉回了宫中,阿铭身子弱,阿兄自然是不舍得骂儿子,边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劈头盖脸一顿训,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带坏侄子。

既然不让出宫喝酒,作为长安·前·第一·纨绔,他也是有几个追随的小弟,便让其在宫外购置西域葡萄酒,在宫中太液池旁的小亭子里开了个小宴。

这下,阿兄就不能说什么了……

想象很美好,现实却不是如此,齐晗抱着酒壶,站在廊边,心中不是滋味,从前他只觉得与友人像现在这样欢饮达旦是头等美哉的事情,可现在,怎么这么难熬,怎么这么无趣……

齐晗第一狗腿子长公主府的赵小郎君见到自家殿下远离人群,心不在焉,以为是殿下在宫中憋得久了,闷闷不乐,连忙溜了过来:“殿下,我听说你送了皇长孙一对边疆带来的蛐蛐,刚巧我最近也新得了对,不若我们比比试一番。”

齐晗木然的转过脸:“不要。”小娘子说只有小孩子才爱玩那等斗蛐蛐的把戏,看来赵三你还是小孩子的心性,该让姑母好好管教你。

赵小郎君心中泛起了嘀咕,这七殿下从前不是最爱斗蛐蛐的吗?怎么现在转了性子?

“飞龙厩近来新养了几匹进贡突厥马,殿下一会带我们去骑个新鲜?咱们再打马球,殿下在营中怕是好久未玩了吧,今个我们兄弟就陪殿下打个尽兴。”

齐晗默默摇头,顺便抛去个鄙夷的眼神。小娘子说了,整日打球骑马太过粗俗,不若吟诗作画来的风雅,本殿下怎么以前会和你这种俗人做朋友,真是羞愧。

这都不行,七殿下是不是傻了,还是真的想同他们这群酒肉朋友划清界限?看来,要使出杀手锏了。

“咳咳!”赵小郎君干咳两声,凑近齐晗:“赶明儿您偷偷溜出宫,近来翩云坊来了几个新罗舞姬,金发碧眼,同咱们□□女子大是不同,那小腰叫一个软,您还没见过吧,我知道您就好这一口……”

齐晗刚往嘴里头灌了一口酒,听着这话,猝不及防的被呛了一下,大怒之下将手中的酒杯扔到湖里头,喝道:“胡说!本殿下什么时候说过好这一口,简直无稽之谈!”

齐晗怒气冲冲地将脸撇到一边,目光触及到一个地方的时候,神色大变,在嘴边的话也憋了回去。这不是……眨眨眼,再眨眨眼,自己不会看错了吧。

远处少女躲在墙边,微微皱着眉头,抿着嘴,两颊的酒窝带着一层淡淡的绯红,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小娘子。

那边赵小郎君心中委屈不已,我也没说错啊,您从前不是可爱听曲赏舞了吗,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打个仗还能把脑子也给打傻?

齐晗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突如其来的狂喜让他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慌忙跳下亭子,向那个身影跑去。

一旁服侍着的老太监连忙追道:“殿下,您刚饮了酒,现在慌慌张张的又是去做什么?”

齐晗止住脚步,一拍脑门,笑道:“对,你说的对,我饮了酒,一身酒味,快给我找件干净袍子来。”

他贪婪地看向那个身影,他怎么给忘了,小娘子不喜欢他饮酒,她一定要慢慢来,不可吓到小娘子。

皇后知道他在此设宴玩乐,也料到了小儿子一喝起酒来就喝着没完,早就预备好了替换的外袍,老太监命人取出,扑哧扑哧地喘着气一路小跑送过来,齐晗早已不耐烦,径自褪下身上沾了酒渍的衣服,便有小太监惦着干净袍子小心翼翼地替他穿好。

眨眼间的功夫,齐晗再一抬头,那个纤细的小身影早就消失在楼阁亭榭,碧草红花中,齐晗心中大急,丢下一句:“谁都不要跟着我!”便连追了上去。

他怕吓到她,不敢离得太近,一路追到大雄宝殿,看到那小身影钻了进去,停下脚步,心中忍不住发笑,从前走个几步,她就要发脾气歇息,如今跑这么远都一口气都不带停的,果然是长进了。

走到门口,齐晗开始蹉跎起来,许是近乡情怯,伊人就在眼前,平日嚣张跋扈的七殿下竟驻足不敢向前,他站在门口,听这屋内絮絮叨叨的声音,心中莫名的平静下来。

“……您能不能先让他消失……”

少女的一句话让齐晗如梦方醒,他怎么忘了,方才小娘子明明也看到自己了,不同于自己的欣喜若狂,她却是一味的躲藏……

齐晗心中委屈起来,自己对她心心念念,可是她却并不像见到自己,就如同当初……

齐晗冷笑,不想见自己又如何,只要她还在这个大明宫,自己就不会让他逃了去,思及此,他打起精神,尽量让自己笑开,不要那么狼狈。

他忍住心脏的剧烈跳动,慢慢走了进去,一步一步,看起身姿稳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心中是有多么的紧张。

穿过重重的烟雾,他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许久未见,忆起当初,他只觉他们之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可他心中仍是欢喜不已。

她瘦了好多,下颔尖细的可怕,原本就不大的小脸如今更是小了一大半,眼睛却显得更大了,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亮的惊人,她涂了红红的唇脂,敷了淡淡的薄粉,画了细细的黛眉,原本眉心的朱砂痣也被精致的花钿所盖住。

她穿了件时下闺阁中流行的青白参差的间色绦裙,身姿窈窕,举止端庄,称得上是一句风姿绰约,可齐晗却觉得漂亮的可怕,他的脑海中却下意识地闪过了曾经在彭州的深山中,那个身着胡服的女扮男装的身影。

他下意识捂住胸口,那里有个东西在砰砰乱跳,跳的他好像置身于松州的疆场之上,浑身燥热,仿佛每一处都在喧嚣着告诉他,他很紧张。

可下一秒,齐晗从天堂跌落地狱……

“你怎么还没消失,佛祖怎么突然不灵了。”

少女无意识吟出的话让齐晗如置身于冰窖中,他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绵软的小手,恶狠狠道:“想让我消失,想得美,这辈子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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