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 气氛温馨。
詹弘毅单手托着油纸,“吃不吃枣,都是洗过的。”
翠青的大冬枣个个圆润。
云木香眉心突突两下, 笑着捡了两个。
“巧了,我今天在县里面也看到有冬枣, 买了好几斤。”
掏出手帕擦了擦冬枣表面,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清甜汁多。
“县城也有?”詹弘毅抖抖眉毛,凶巴巴地说:“我就说那售货员忽悠我, 说什么市里头独一份,喜欢吃多吃点。”
云木香摇摇头, “我吃不了多少, 干爸,你和以臣真在一个军区呀。”
“他没跟你说?”詹弘毅看向周以臣背影, “那他可不老实, 男人撒谎成习惯以后可不好管。”
云木香觉得好笑。
她干爸这是在教她吗?
云木香拿着这话当令箭, 拍了拍副驾驶座椅。
“周以臣,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干爸也在, 还是你领导, 以后怕不怕!”
周以臣回头, 故意先看了眼詹弘毅。
“老婆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干爸是看你面子给我批假的。”
詹弘毅:“!”
云木香眯起眼睛, “嗯?”
她看向詹弘毅,詹弘毅理直气壮地瞪向周以臣。
“臭不要脸, 我没你这样的干儿子, 乖宝,别跟他学,就不是个好东西。”
云木香不干了, “干爸,你不能这么说他。”
“……不说不说,吃枣吃枣。”
詹弘毅心情好,不去跟周以臣一般见识。
“木木啊,你什么时候到的,现在住哪里呀,要不要搬来干爸家里住,家里地方大,住过来等你上班的时候,你干妈还可以帮你带淼淼。”
云木香啃冬枣的动作一顿,吞下嘴巴里的枣肉。
“干爸,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好了,明天暖房。”
詹弘毅板起脸,“外头住的哪里有家里住的舒服,别觉得不好意思,你干哥哥他们不住家里,家里平时就你干妈一个人,可孤单了,你来正好陪陪她。”
云木香摇着头,十分坚持。
“我知道干爸心疼我,要是我和淼淼我肯定去,这不还有以臣,干爸也不想别人说他吃软饭,关系户吧,那样干爸你面子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詹弘毅松口,“行吧,早知道你喜欢年纪大的,当时就给你介绍你刚子哥哥认识了。”
周以臣:“……”
他就大两岁!
两岁!
“干爸,木木不喜欢比她小的。”
“对,我觉得以臣就很好,干爸你也觉得他好吧,不然怎么会力排众议坚持让他接替一团团长。”
詹弘毅有些诧异,“他回家还跟你说这个啊。”
周以臣深深看一眼老婆。
他说没说心里清楚。
云木香一点不慌,“这个还要说呀!干爸你是领导,你提拔他就是看好他!”
詹弘毅怔愣片刻,回神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说得没错,明天暖房是吧,我也去。”
云木香不经意和周以臣对上视线。
云木香:干爸去能行?
周以臣:不行。
云木香挤挤眼:你一家之主,你拒绝。
周以臣微微笑:他不!
慢条斯理地收回头,坐正身子,双手抱胸闭上眼睛。
云木香:“!”
他可真记仇。
小心眼。
云木香轻哼,那她还不拦了,自己去当靶子吧。
“好呀,欢迎干爸随时来我新家指导工作!”
等车缓缓驶入军区。
詹弘毅笑着说:“小东,先把他们两口子给送回家去。”
“好。”
东永亮打着方向盘,将车停在老房区时,詹弘毅眉头都皱一块了。
“你们住着?周以臣,你是不是得罪后勤的谁,被坑了。”
车门打开,云木香先跳下来,“干爸,我自己挑的,你进来看就知道。”
天色暗沉下来,正值傍晚准备晚饭的时间,突然听到动静,不少家属出来就看到停在路边的吉普车。
“谁啊?”
“我怎么看见路口周团长家的。”
“嚯!还真是,她身边站的是不是领导?”
议论间,客厅正闹舅舅的淼淼竖起耳朵,确认听到车响,立马撒开舅舅。
“肯定是妈妈回来了!”
他激动地冲出房间,看到拎着东西推门进来的云木香,抬起手就冲过去。
“妈妈!你可回来了。”
“哎呦!”
云木香被狠狠撞了下,好在詹弘毅及时扶了一把,伸出头看着粘人的小家伙。
“淼淼。”
“淼淼,看谁来了。”云木香抬起儿子小下巴,就看到一张小花脸,瞬间尖叫出声,“周栕,你这么脏就往我身上扑!撒开撒开。”
云木香嫌弃地把人从怀里揪出来。
詹弘毅顺势接手。
淼淼抓着妈妈衣服,仰头看着眼熟的爷爷。
才过去几个月,淼淼一眼就认出来人。
“詹爷爷!”
“哎!”
“詹爷爷,你来我家做客吗?快进来。”淼淼小手抓不全大手,只抓住两根手指头,就拉着人往里走。
詹弘毅美到不行,跟着进去不忘环顾四周。
简陋的环境让他忍不住蹙眉,直到看见云沉香,路过手大手拍拍胳膊。
“看起来比之前气色好多了,医院怎么说?”
云沉香礼貌地问了好,简单地把情况解释一番。
詹弘毅沉默两秒,忍不住叹口气。
“那就再找找,我不信几亿人里头找不出一个有本事的,你也别着急,你这病主要得好好养着,有事张口。”
“还真有。”
常年居家的云沉香看着面嫩,比实际年纪看起来小好多,笑起来显得十分腼腆,让詹弘毅不自觉就柔软了态度。
“你说。”
“我三十号的车票,等回去后,就剩下木木一个人在这,她性子太温柔,经常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以臣忙,许多事情顾不上,想拜托詹叔叔多看顾一二。”
詹弘毅:“……”
啊,性子温柔。
周以臣:“……”
恩,被人欺负也不吭声。
云木香眨眨眼,“大哥,我看起来像是经常惹事的人?”
云沉香给个微笑,让妹妹自己体会。
云木香:“……”
淼淼突然说:“舅舅,我妈妈很厉害的!有人欺负她,她会揍人……唔唔!”
嘴巴被捂住,淼淼挣扎着向后看,瞧见妈妈阴恻恻地看着他笑。
“乖,你还小,有些事情不像是你看到的那样。”
“?”
淼淼不懂。
但他这一打岔,气氛缓和不少。
詹弘毅打量一圈室内,不甚满意地点点头。
“还行吧。”
“妈妈收拾的!”淼淼说。
“屋子不咋样,但收拾得干净,装修也好,不愧是我干女儿的审美。”詹弘毅大夸特夸。
淼淼:詹爷爷真奇怪。
云木香看他那小花脸,还是没忍住倒水给重新洗个脸。
等东永亮把云木香买的东西全部卸下来,詹弘毅站起身招呼人。
“行了,东西放下,你们都跟我走,回家吃饭。”
车换给周以臣开,直接让东永亮回去了。
詹弘毅和云沉香带着淼淼坐后排,副驾驶让给云沉香。
她是最后上的,上车时身上背着包,军绿色的邮信包,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看得不太明显。
几分钟后,经过小白楼门岗的检查,车子缓缓往里开。
期间还路过云木香之前看见的那间房子门口。
院门开着,院子里的身影一闪而过。
云木香想到上次戴脏玉佩的女人,刚刚好像就是她。
车子最后停在最里面的一栋院子里。
一下车,面前窜过去一个人。
云木香倒退一步避开,背撞在车门上,就看到难看的叶芝兰手拿棍子追出来。
“赵昊,你给我回来!”
而逃跑的赵昊被下车的詹弘毅给抓住条胳膊。
“往哪儿跑。”
“放开我!詹叔叔,我妈妈要打死我!”
淼淼看到赵昊,立马板起小脸,抓着车门死活不下车。
云沉香伸手从背后抱住他,防备地看着母子两人。
没想到叶芝兰像是不认识妹妹一样,只扫了一眼,就拎着棍子走到詹弘毅面前,抓住赵昊就要往回拽。
“你还有脸告状,让你认字,你一下午趴桌子上干什么了?”
詹弘毅看到叶芝兰吓一跳。
“小叶你生病了?我才半个月不在,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叶芝兰丈夫是副职,她跟着丈夫喊詹弘毅哥。
“还不是被这浑小子闹的,一点都不省心。”
“有事好好说,小昊也别乱跑,天都黑了,要不要来叔叔家玩,叔叔给介绍个弟弟认识。”
云木香:“……”
这辈分乱的。
赵昊对着妈妈敢闹,那是知道妈妈不能把他怎么样。
可对着父亲,和父亲一辈的叔叔们却不敢胡闹。
这些人是真会打人。
他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詹弘毅转身,把淼淼从车上抱下来。
“淼淼,来认识一下……”
“妈妈,我要妈妈!”
淼淼挣扎着从詹弘毅的怀里跳下来,绕过车直奔云木香怀里。
云木香把人抱住,摸了摸头安抚道,“没事没事。”
叶芝兰这才认真看云木香一眼。
“是你啊。”
原本把头埋在怀里的淼淼抱紧妈妈,大眼睛防备地看向叶芝兰。
詹弘毅察觉到不对劲时,周以臣敲了敲车门吸引注意力。
“小心点,我倒车。”
詹弘毅把疑惑藏进心里,却没再邀请让赵昊去家里玩这类话。
“小叶也多注意身体,你状态太差了。”
“他能争点气,我就什么事都没有,詹哥你家来客人,我带昊昊先回去了。”
叶芝兰抓紧儿子的胳膊,硬拽着上蹿下跳不断挣扎的赵昊往里走。
詹弘毅回头,“别在门口站着,进来说。”
一样的一院两楼的格局。
詹弘毅家靠左,叶芝兰家靠右。
云木香牵住儿子,小声跟他说:“别怕,爸爸妈妈都在呢,你看赵昊是不是不敢再打你。”
淼淼抓着衣领把她拉下来,小声咬耳朵说:“他们怎么不认识我了呀。”
云木香心跳快了两下,惊讶于儿子的敏感。
“这样不好吗?他们把淼淼忘记,以后就不会再欺负淼淼。”云木香顺了顺他的头发。
“不好。”淼淼撅起小嘴,小小声说:“我还没给妈妈报仇,赵昊骂过妈妈。”
大冷天的,云木香被儿子这一句话说的,比泡进温泉里还要舒坦。
“淼淼还小,等再大点,现在妈妈保护淼淼,等大了淼淼再保护妈妈,好不好。”
云木香额头抵着儿子额头,唇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来。
特别是儿子点头的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我儿子怎么这么好呀。”
云木香捧起淼淼小脸,结结实实亲了好几下。
让停好车后进来的周以臣看见,就很不爽。
大步跨上前,弯腰把淼淼从老婆怀里拎出来,抱住。
“进去了。”
“爸爸。”淼淼被安抚好,这会又是笑嘻嘻的模样。
云木香扶着身旁的大长腿站起来,刚摸上,手就按了个空,身体前倾差点摔倒。
周以臣:“在外面注意点,别动手动脚的。”
云木香:“???”
嘿!
这人!
云木香追上去,进门没等讨伐,就听到詹弘毅的笑容。
“看看小两口感情多好,木木,快来。”
云木香这才回神,视线追随着声音看过去,干爸身旁坐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女人,短发利落地卡在耳后,浑身气势惊人。
同干爸身上的气势十分相似。
像宝刀见血开锋,锋利无比。
干妈双手见过血,不止一条。
詹弘毅见她站着不动,笑着打趣,“是不是被你干妈给吓到了,别看她长得凶,其实性子可温柔了。”
云木香甜甜一笑,“我不怕,干妈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是英雄,只有敌人才会害怕。”
“怎么样。”詹弘毅拿肩膀撞了一下爱人。
陶胜男嫌他烦,一巴掌给拍开,再站起来脸上挂起笑容。
“木木是吧,别听你干爸胡说,他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
云木香摇摇头,“说明干爸干妈感情好,干妈,我叫云木香,这是我爱人,哥哥,儿子。”
“干妈。”
“阿姨。”
“奶奶!”
陶胜男一圈看过去,连连点点头,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淼淼的小脸。
“好好好,我让厨房多做几道菜,你干爸也是,不提前说。”
“干妈我来帮忙。”云木香卷起袖子。
“不用不用,有人做,你上门是课。”陶胜男去厨房说了声,很快就回来。
云木香趁机从包里把礼物拿出来。
“干妈,第一次见,我给你带了礼物,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邮信包里掏出个小木盒子,周围一圈镂空雕刻,看起来就很质朴。
“送我的?”
“恩。”
陶胜男接过来打开,里头是条蚕丝丝巾,对外的角落里绣着一丛松柏,翠意盎然。
詹弘毅扫一眼,伸手要拿,“怪好看的,可惜你干妈不用这些东西,说是累赘,我之前给买的就没见她用过。”
“你送的那叫什么,大红大紫的大头巾,这是丝巾,别放一块儿,这一条能换你那三条。”陶胜男拍开他的手。
啪的一声,响亮无比。
好在詹弘毅黑,看不出红来。
他揉揉手,看不出有哪儿不一样,视线一转,期待地看向木木。
他还没收到干闺女送的礼物。
周以臣这才把手里拎的酒放上来,“干爸,这是木木从上海专门给你带来的酒,说是你喜欢喝。”
云木香挑眉,拿余光瞅一眼周以臣。
云沉香在一旁补充,直把詹弘毅哄得抱着酒瓶子乐开花。
陶胜男摸着丝巾看男人,“美死了吧,总算让你喝上闺女的酒。”
见几人不懂,陶胜男说笑话似的提到以前。
她和詹弘毅是战场上认识的。
怀老大时,当时年龄小,身边没个长辈,又正值战乱,孩子就掉了。
老二稳稳当当生下来,当时寄养在农家里,等回去找时,说是赶着三年灾荒饿死了。
后来情况稍微稳定,老三老四老五才有机会在身边长大。
偏偏,陶胜男一肚子五个儿子,愣是没一个是闺女。
当地风俗,是出嫁女儿回娘家要给老爸带酒。
每次隔壁叶家小闺女回娘家,拎着吃的喝的,詹弘毅都要眼红好些时候,年轻时候更是干过想拿老五去换人家闺女的蠢事。
云木香没想到干爸还有这一面。
“干爸,以后有我呢,隔着几百米,以后都是邻居,我经常来你别嫌烦。”
陶胜男仔细收好礼物,笑着冲詹弘毅说:“正好,晚上让你跟女婿喝。”她指指周以臣。
说起来,两口子对周以臣都比云木香熟悉。
这是男人老手下。
可谁让家里却闺女。
原本指望儿子结婚生个软软香香的小孙女。
哼,三个老光棍愣是没人要!
丢人!
陶胜男想到这就不想理臭小子。
她拉着云木香的手,“你刚来认识的人也不多,正好老詹外甥女也在咱们军区随军,你们年龄差不多大,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肯定能说到一块去。”
外甥女……
云木香第一时间想到齐春。
半个多月没回家的詹弘毅不明所以,“我妈就生我一个儿子,我哪来的姐妹给我生外甥女。”
“是妈娘家妹妹的女儿,你表外甥女,年前跟军区一回家省亲的营长认识,来了才知道你在这。”
詹弘毅哦一声,十分敷衍。
陶胜男看他情绪不对,“怎么?这里头有我不知道的事。”看那死样子。
“妈打小就被卖给老头当童养媳,跟娘家没关系。”
“……”
詹弘毅像是才想起来,“今天见我喊舅舅那个,不会就是她吧。”
陶胜男猛拍大腿,“以前也没听你提过妈的情况,我以为……”
她以为是被老头伤狠了不愿意提。
詹弘毅:“以后不用老王,我跟那一家子没关系。”
“师长,参谋长,可以吃饭了。”
云木香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陶胜男就发现,她起个身的功夫,坐身旁的丫头看她的神情就变成一脸崇拜。
略微思索,明白问题出在哪。
“木木当时怎么没和以臣一起参军?”
云木香立马抱住干妈的胳膊,轻轻咳咳两声。
“干妈我也想的,可惜我身体不行,大小就爱生病,以臣哥考上军校那天,我哭湿了大半床被子呢。”
周以臣:“?”
云沉香:“……”
“哭完之后我就想通了,既然我因为身体条件不能成为一位军人,那就嫁给军人,为他守护好大后方。”
周以臣心被揪了下。
云沉香:“……”
呵,小骗子满嘴胡说。
周以臣考入军校那天你都快开心疯了。
陶胜男却认真点头,“说得好,任何岗位上发光发热都应该被尊重,如今来随军也不能闲着,工作安排好没?”
“安排好了,以臣回去说军区缺老师,我就主动申请调了过来,再过几天就要去入职。”云木香说得跟真的一样。
陶胜男越看她越喜欢,态度更亲近不少。
一顿饭,全程都在拉着她说话。
交谈中,云木香知道干爸那不干人事的爹被送去农场改造,判了五年。
结果下来的当天,老爹的老妻就单方面登报宣布离婚,划清楚关系,带着儿女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开詹家,天色已经大黑。
詹弘毅给了把手电筒,被淼淼抢过去,他非要自己在我前头领路。
云木香看哥哥跟着,她借着黑暗挽住周以臣。
“等我年纪大了,你会不会也想找个漂亮的小老太?”
“……”
“你不说话!你不应该说,我老了也是同龄里最漂亮的小老太嘛!”
“……对,你最漂亮。”
“敷衍。”
云木香甩开他,三两步就追上儿子。
“淼淼,我们来赛跑,看谁先到家!”
“妈妈你腿长,淼淼跑不过你。”
“还是我儿子嘴甜,妈妈让你一条腿。”
“哈!”
周以臣就跟在后头,看小个子的跑,大个子的单腿蹦,回家的路上,喧闹声惊得路边林子里的鸟都不得安生。
……
二十六这天。
云木香早早起床,看着晨跑回来满头大汗的周以臣,递上干毛巾。
“今天晚上家里请客,你别忘记了。”
“恩。”
周以臣把毛巾丢水盆里,端起茶几上的茶缸,看了眼里头的凉水,拎起热水瓶兑了半缸子开水。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饭菜你就不用操心,你只要准点把人带来就好,对了,中午你别回来吃饭了,拿着粮票和钱在食堂请几个人。”
她报上名字,都是之前帮过忙的。
周以臣摇摇头,“请两样饭不好,不然晚上一起叫来吃饭,屋前屋后都是人家帮忙……算了,人太多你忙不过来。”
“我倒是无所谓,忙肯定能忙过来,没提是怕你不愿意,那几个好像都是普通病,你不会介意?”
周以臣哐一下盖上茶盖,放下杯子,伸手掐住对方的脸。
“我特别好奇,我在你心里到底什么样?”
“疼。”
云木香抓下作怪的手,揉了揉脸。
“那就一起喊来,不过也不能无限制喊人,一共不能超过五十个。”
“坐得下?”
“都给你们赶去院子里吃,再来两桌也能坐下,就是怕影响不好。”
云木香想想,“算了,这些你别管了,我来安排。”
“行。”
早饭是春笋包子,二月春笋正鲜的时候。
昨天她不在家,哥哥带着淼淼跟人一起去后山挖的笋。
昨天带回来的五花肉,切下块肥肉煸油炒香,拌上春笋,娃娃还加了点谢静云那天送来的菜干,鲜的和干的混一块,味道诡异地和谐,吸足了猪油的菜干包裹在面里头,一口下去能咬出汁水来。
周以臣一早上干了五个,再来一海碗米粥溜缝,整个人吃饱后,舒坦到不行。
靠在沙发上,看云木香的眼神深邃而感动,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云木香看一眼,再看一眼。
一大早发什么春。
吃过一个包子已经饱了的淼淼,撑着下巴盯着妈妈。
云木香好笑地看着父子俩相似的表情。
怕周以臣满嘴跑火车,便低头问儿子。
“怎么一直看我?快把米粥喝了。”
淼淼舔舔嘴巴,“妈妈,你要是不喜欢吃馅,可以给淼淼,淼淼替你吃。”
云木香想到她平日吃肉包的习惯,戳了戳他肚子。
“你还吃得下?”
“能!我还能吃好多好多!”
“那就赶紧把米粥喝完,你看爸爸已经喝完了,舅舅也快了。”
“……”
淼淼拧着腰,眼睛看看妈妈,再看看桌上剩余的包子。
他还想吃,可清楚肚子吃不下一个。
还想说蹭蹭妈妈的。
淼淼可怜巴巴地捏住他的木勺子,将碗里的米粥搅拌再搅拌。
好稀啊。
妈妈还不给他放糖。
“给,最后一口,要把米粥喝完。”
淼淼瞪圆眼睛,看着送到眼前的一块包子,立马张大嘴巴咬住,脸颊鼓鼓囊囊地说谢谢。
等送走周以臣,收好的碗筷直接让娃娃去洗。
尽管云沉香知道妹妹不同于正常人,每每看到满身须须的人参霸占厨房,还是会觉得十分玄幻。
趁着淼淼在院子里,他同妹妹说:“你晚上还让它做?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晚上那么多人,还有好多人帮忙,肯定不能让娃娃来。”
云沉香见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坦白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哪一天被以臣发现,害怕你怎么办。”
“周以臣那坚定唯物主义的性子,哪里会觉得害怕,只会板着脸训斥我少搞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
云沉香无奈,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无法安心。
“还是小心为好。”
云木香想想,“那我学做饭?”
云沉香:“……我觉得娃娃在家帮你挺好。”
云木香不服气地哼了下。
不就嫌弃她做饭难吃。
“淼淼,妈妈要去逛街,你是跟妈妈,还是跟舅舅啊?”
淼淼噔噔噔跑进屋里,一手抓着一个小鸡仔。
是她昨天带回来的两个,交给小黄带,让娃娃盯着,让他们在院子里撒腿跑可以,不准随地大小便。
“你别这样抓它们,它们会不舒服。”
“妈妈,我在给它们取名字,要问过它们。”
“……”
怎么?
叽一声是答应。
叽叽两声是拒绝吗?
“你跟妈妈还是跟舅舅?”
“舅舅!”淼淼睁着无辜的眼睛说:“妈妈,我和舅舅跟婶婶们约好啦,今天还要去挖笋。”
云木香看向哥哥,见对方点头。
“那淼淼要照顾熬舅舅,还记得怎么照顾吗?”
“知道!不准跑,不准跳,不准追,不准吓,不准……”
“可以了。”云沉香揉揉额头,“舅舅知道你记住了,可以不用再继续说。”
他不要面子的吗?
云木香偷笑,进屋换掉家里穿的旧棉袄,换上另一件。
低调也不妨碍爱美。
昨晚上洗过的头发干脆没扎,睡前编的麻花辫,这会散下来长发微卷,梳妆台上看一眼,最终取下草绿色镶同色蕾丝花边的布艺发箍。
梳妆镜子坐着高度正好,站着看就要微微屈膝。
姿势不太舒服,下意识回头看衣柜大门,才想起来新家衣柜没镶全身镜。
得重新置办个。
可惜昨天百货大楼也没见到有卖的。
出门换上黑色皮鞋,低头看着门口一堆横七竖八的鞋子。
有带这么多双鞋子来吗?
她取下布包,“哥,我出门了。”
“带钥匙没?”
云木香摸摸包里,没有,在昨天的邮信包里翻到,大声回答,“带了!”
“走了。”
云木香打开自行车的锁,推出门。
走时看眼院子,没直接去菜站,先去了最近的二小食堂。
家里那么多人,碗筷不够,桌椅板凳不够。
要借。
邻居家拼拼凑凑也能借到,可那不是不配套。
云木香想,还是要有点追求的。
食堂借了两张大圆桌子,加上家里还有张大方桌。
圆桌不适合长凳,云木香借来的是小食堂给领导聚餐的包间小凳子。
像以前老式的圆凳,一张圆桌配十五把圆凳。
餐具也是比着她所说的最高五十人来准备的。
除此之外,云木香还盯上了二小食堂暂时安置在包间里的大铜锅。
云木香以前在上海吃涮羊肉时见过。
这不就巧了。
天府最盛行的,不就是火锅。
问了二小食堂一共五个铜锅,她一口气借了四个,留一个防止领导来点锅子。
食堂之间都有相互通气。
云木香阻止十三角流入食堂,就是大师傅们的恩人,这点方便还是愿意给。
大师傅见这么多东西,“你是晚上用吧,这样,下午我收拾好,让伙头兵拉板车给你送到家去。”
“你要铜锅是想吃火锅?可以,天冷吃点热乎的好,火锅底料要不要我帮你炒好?”
说是帮忙炒,他回头就从架子上端下来个盆。
“瞅瞅,是不是看着就香。”
云木香低头扫两眼,凝固的材料块红彤彤的,光是看着就分泌口水。
“专门牛油炒的。”
“要!师傅,食堂大料补充了吗?我顺便带点。”
“来了来了,你要什么我给你装。”
云木香一口气要了好多。
是打着万一娃娃还要回炉再造火锅底料,避免少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待在她身边有段日子,娃娃如今明显比以前聪明点。
以前光会学,如今都开始学着再加工。
结了账,材料直接就用厨房纱布包着,鼓鼓一包放在车篮子里。
骑车来到菜站,今天来得早,菜站来往的人不少。
云木香扫一眼,选了个角落把车锁在路边白杨树上。
一抬头,那种细微的不对劲被放大。
好像很多人都在看她,她一抬头就躲了。
“?”
怎么?
是她懒人名头再发酵,还是狠人名声被再加工,一个个都偷偷看她。
云木香不受影响,走到人多的地方后这种感觉明显淡了不少。
还挺奇怪的。
不应该人更多,感觉更强烈。
边想边扫街,个人摆摊的多了好几家卖春笋的,个个沾着泥巴,看着就新鲜。
野菜也多起来,榆钱、柳芽、鱼腥草。
云木香不喜欢鱼腥草,味道太大,可好像本地人很喜欢这东西。
她纠结了下,要了一些。
“这个怎么吃?”
卖菜的大婶热情地说:“鱼腥草凉拌香菜、蒜苗都香得很。”
“?”
“也能跟腊肉炒,或者炖汤喝,怎么吃都行,这些够不够?”
云木香云里雾里,秉承着青菜都会缩水这一点,多要了一倍,除此之外还要了榆钱,打算回去蒸窝窝头,这个可以提前中午做,晚上热热就能吃。
拿票换了,小小提了个要求。
“我要去里头一趟。”云木香指着鱼腥草,“这个味道大,我出来再拿可以吗?”
“行,我这东西还多,要等会才走。”
云木香站起身,肩膀就被拍了下。
“嫂子,你今天好早,我好说一会去家里找你。”
转过身,看到谢静云笑盈盈地拎着菜篮子,里头装着几根春笋。
余光看到摊上的东西,一个都不认识。
谢静云小时候生活不便,没吃过这些,只扫一眼就收回目光。
“嫂子,你还去哪?”
“里头,我买点碎布头。”就上次陪李文凤来买的那东西,“我打算凑两把拖把出来。”
她昨天出去一天,晚上没注意,早上醒来就看到地板上脏兮兮地沾着不少泥巴。
谢静云想到她家里木地板,“那得多买点,从布头里面捡棉布做,吸水好还不伤地板,涤纶、的确良那种不行。”
“先买回去看看,布头太短,还不知道能不能行。”
两人并肩进入供销社,进去供销社内人流骤减,谢静云才偷偷地问,“嫂子,昨天你走后齐春就气晕了,这事你知道吗?去的时候捧她臭脚的人,趁着齐春晕倒,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气晕?”
“恩,现在都传她撒谎精,心高气傲攀高枝,被领导直接打假了。”
云木香想了想,“不是假的。”
“什么不是假的?”
“齐春,她是领导的外甥女,不过是表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