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江恒快步跑过来，拦住她们的去路，忽地跪下，“我错了，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你为什么就不肯原谅我呢？”
“嘤！”毛豆尖叫一声，“他竟然跪下了？！难道要酒后吐真言？”
叶霆听到声音，微微蹙眉。
这是大门口，他的动作很快引来了人围观。
江云栖被吓得抱住了叶霆的脖子，“娘……”
叶霆“看”向他，“你非得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不觉得丢人。”江恒一脸真挚，可惜叶霆瞧不见，“只要你能原谅我。天赐死了。素蓉被赶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横在我们中间了。我们重头来过，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好啊。”叶霆半点犹豫也没有，“我现在瞎了，我也不要你做多的，当初我怎么照顾你母亲和妹妹的，你现在也按我做过的那些来好好照顾我。只要你能坚持半年。一切好说。”
江恒大喜。
他就知道，叶霆是大户人家出身，一定很在乎脸面。
不过，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扬起，就听到叶霆道:“首先，你去向上峰请辞，从此不必再为官，未经我许可，不许出门，每日寅时起身，为我准备朝食、午食、餔食……随身侍奉，事事要让我如意。然后……”
她还未说完呢，江恒便道:“不行。”
“哦？”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我不为官，如何养家？”
听他理直气壮的证据，叶霆失笑，“说得你好似养过家一般。你那点俸禄，养你自己都不够。这些年都是我在养你。你既喜在人前论此事。那便把账册拿这里来，让大家知道你一个月的开销多少，月俸几何。以免不知情的人还当你贪脏枉法。”
江恒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咱们夫妻，有什么事回屋再说。”
他朝叶霆伸手，后者冷冷地盯着他，“想试试手断了还能不能再生？”
伤口隐隐作疼……
他手一顿，又收了回去，看一眼围观的众人，“别的要求，我都答应，我毕竟是个男人……”
“哦？还是吗？”叶霆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
张恒的俊脸唰一下黑了下去。
她知道了……她是不是都知道了？
没过几日，江恒求到了净灵院外，经由下人引到叶霆面前。
“婷婷，我按你说的，请辞了。以后，就只和你好好过日子了。”
他说得情深意重，叶霆却嗤笑一声，“是吗？你不是被弹劾了丢的官吗？”
江恒噎了噎，瞪大眼，“是你干的？对了，你和李家的人走得那么近……”
叶霆“看”向他，不悦地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好过日子？一来就指责我？丢出去！”
“别！婷婷，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别生气。我知道不是你，你那么爱我，那么贤惠……”
江恒挣扎着摆脱来扭他的守卫，极尽可能地将自己能想到的好话都说了出来，“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好，在你百年之后，为你立祠建牌坊……”
“慢着。”他的话成功恶心到了叶霆，后者慢慢走到他面前，“你知道我这辈子，最不愿意回想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江恒当然想不到。
叶霆也没让他多想，举起匕首挖去他一只眼，削去他一只耳，“就是嫁给你，即便被你和你的家人踩入尘埃里，也想着融入你们家，做好你最贤惠的妻子。你，不配。”
“你怎么敢？！”江恒满头是血，一会捂耳一会捂眼，既惊又怒，“你伤亲夫，我要报官！”
“去啊。江恒意图杀妻，被我误伤罢了。”叶霆笑得温和，“谁会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能刺人眼，削人耳呢？”
江恒倒吸一口凉气，一阵头晕目眩。
不该这样的。
不该这样的！
他记起那么多，是为了改变上辈子相互伤害的结局的，为什么这辈子被伤害的只有他？
这不公平！
然而，不待他再说出什么，就被人丢了出去。
他还想寻着机会进净灵院，可每次还没靠近，就会被外面的守卫丢开。
“叶婷！你等着！我知道你和你势利的父母一样看不起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你今天对我做的一切！”他在院外大喊。
可他中气不足，心里暗暗想着:叶霆也是回来的吧？她回来做什么？为上辈子复仇吗？
每这么想一回，他心里就多一重害怕。
筱雨嗤了一声，“这人不会是疯了吧？咱们夫人以前可没有瞧不起他，是他自己伤了夫人的心。”
筱晴应了一声，却觉得奇怪，“他们一家子，不是非得要儿子吗？咱们夫人生的是女儿，他怎么会突然一点不介怀了？”
“谁知道呢？”筱雨啐了一声，垂头拨拉算盘，“总不会是良心发现的。”
倒是最近产业又多了不少，她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
老太爷老夫人也来了信，听说夫人要休夫的事，打算来京给地夫人撑腰，没几日就要到了，还会带个能给夫人治眼睛的贵人来。
筱晴又觉得担心，“江恒若真去报官了，怎么办？”
现在，她们都不把江恒当成叶霆的丈夫了，提及他，语气里难掩厌恶。
筱雨略一顿，“不怕，他真要报官，就说是我干的便是。夫人眼睛看不见，谁会信是夫人干的？”
叶霆坐在窗下，借助毛豆升级出来的窃听能力，听到两个丫头之间的对话，默了一默，“傻丫头。”
“嘤……主人，你看，这样的感情多好？栖宝多好？你真的要修无情道吗？”毛豆还在为自己的宠生担忧。
叶霆失笑，“无情不是冷血。”只是让她不再那么暴躁了。
一时间没压住她的暴躁脾气，这不，倒让她的身边人担心。
没两日，李姨娘来了。
穿过门，瞧见叶霆穿着一件雪青色的袄子盘腿坐在院中，几片枯黄的梧桐叶飞下，落在她发上，轻轻滑动，落到她色泽略深的裙上。
她阖着眼，肌肤如凝脂，眉间宁静如远山。
只看着她，就能感觉到安宁。
“夫人。”李姨娘收回视线，朝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奴婢的仇，报了。”
叶霆道:“怎么报的？”
李姨娘道:“是夫人帮奴婢报的。”
叶霆睁开眼，这一瞬，仿佛山间宝剑出世。只是没能聚焦的眼如同宝剑无刃。
李姨娘暗道自己看多了离奇的话本子，竟然把叶霆和一把剑联想到了一起。
叶霆失笑，“我何时帮的你？”
眼里的锐利褪去，她语气温柔，眉眼间似有牡丹盛开。
李姨娘恍了神，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垂眸，“夫君带着伤回到长寿堂，老夫人气得背过了气去。劝夫君不要再想着夫人了，想想素姨娘。老夫人说，素姨娘再也不好，也是给江家生过儿子的。是江家的功臣。”
叶霆颔首。
这是王氏会说的话。
也是江恒兄妹会附和的话。
李姨娘掩着唇，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江悦劝了一句，说这么多年，江家都是靠你在支撑着，因为素蓉，把你得罪狠了，结果现在孙子也没了，就是报应。”
她瞧了叶霆一眼，心里也觉得，能把一个温和的白牡丹逼着被血染黑的牡丹，真是他们一家子的报应。
“王氏一听就不乐意了，揪着江悦的头发大骂，没想到江恒突然发疯。指着老夫人和江悦直呼报应，还说你是恶鬼爬回来报仇的。”
江恒疯了。还将素蓉害了他刚成形的儿子的事说了出来。
王氏震惊，但还想着江恒以后还能再生。
江恒一滞，笑得更癫狂，告诉王氏，素蓉已经给他下毒，让他一辈子都只能有江天赐一个儿子了。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我对她，比对亲女儿还好！”王氏这一气，差点又不行了。
叶霆起身，李姨娘主动扶着她的肘弯，随着她的步子移动，声音放轻柔了些，“可她偏偏就撑着那么一口气，跑到江府的一个小角落里，把素蓉拖了出来，往死里挠。”
两人在罗汉榻上相对坐上，筱晴端来两盏茶，放上榻上的小几，她将其中一盏放到叶霆面前，“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素蓉的下落，原来是被老夫人又藏回了府里。不过，她的香火梦破碎了，看素蓉就和看挖了她祖坟的仇人一样。素蓉挨了几下之后，明白过来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了，不善了了，当下也就和她撕破脸，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李姨娘当时得到消息就立马跑了过去，正瞧见素蓉咬掉王氏一只耳朵，重重地呸了一声，牙齿上染着血，似是吃人的恶鬼，“这一切，还不是你们自找的？叶氏倒是孝敬你，处处都为你们好，可是你们呢？把人家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当人！谁受得了你们这个鸟气。你们才不配当人！”
李姨娘模仿着素蓉形象全无的举止和语气，眼里笑出了泪，“老夫人当场就气得没救过来，官差来了，素蓉自知自己若是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一头撞了墙。”
“夫人，我明明报了仇了，可是我为什么还是一点都不快乐呢？”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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