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抗日军”跑了

第四章“抗日军”跑了

“瞭水”,也就是放哨望风的意思。

那“瞭水”的刚跑出去,立刻又转身回来了。

黑脸大汉没好气地问:“不是他.妈让你出去‘瞭水’吗,你回来干几八毛?”

那“瞭水”的忙说:“大哥,那小子……”

话音未落,江铁柱已经进了院。

尽管天空飘着雪花,他却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铁柱一边抬肘用袄袖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道:“老总……滚子俺搬来了。”

说罢,他转身又出去了。

黑脸大汉一挥手,几个手下跟着他出了院门。

江铁柱往地上指着:“瞅见没,压地的石滚子,老沉了,俺费劲巴力,好容易才从场院搬到这来。”

黑脸大汉一看,顿时火冒三丈,抬腿便是一脚。

铁柱冷不防挨了一脚,“噔噔噔”退出几步,“扑腾”一声,跌坐在地上。

但听黑脸大汉骂道:“妈个巴子的,谁要这玩意儿了?你让老子啃压地滚子?”

铁柱揉着胸口,那里刚刚挨上一脚,现在还疼得上不来气呢。

他嘟囔着说:“滚子不就是这玩意儿吗?”

一个小皮子赶紧小声接话道:“你小子真是个‘空子’,啥也不懂,‘滚子’就是鸡蛋。”

黑脸大汉瞪圆了双眼,指着铁柱咆哮道:“你个山炮,非得他.妈.的让老子把话说破,真不吉利。”

江铁柱辩解道:“俺哪知道‘滚子’是鸡蛋呀?你又不跟俺明说,还打俺!”

“打你怎么着?你他妈让咱把话说破了,老子让你‘啃香头’都不过分!”

说着,拔出盒子枪,对准了铁柱的脑袋。

“啃香头”,就是枪毙的意思。

江家的老少,即便听不懂,但也看明白了。

黑脸大汉依旧骂骂咧咧:“日你奶奶的,小日本占了咱关东,你们他.妈心甘情愿当亡国奴,咱兄弟们脑袋掖在裤带上替你们打鬼子。

“你们可倒好,弄点啃的还贼几八费劲,活该你们当亡国奴!”

他把“替你们”三字说得很重,生怕别人听不懂。

说罢,手一扬一落,盒子枪的枪柄重重地砸在了铁柱的头上。

鲜血“咕咚”一声便涌了出来,铁柱双手抱头,倒在地上。

江大娘吓得“妈呀”一声叫,忙说:“老总息怒,老总息怒,俺这就去给弟兄们掏弄鸡蛋!咱庄稼人,真听不懂你们抗日军的话呀!”

说罢,赶紧进屋,爬到炕上,摘下挂在房梁上小柳条筐,筐里装了几个鸡蛋。

那是攒着过年吃的,现在只能给“抗日军”啃了。

不一会儿,鸡蛋煮熟了。

江大娘在铁柱的脑袋上抹了一勺大酱,止住了血,又用破布包扎上。

铁柱坐在柴垛旁,望着那伙“啃”鸡蛋的“抗日军”,心说:“这伙人就是他妈强盗,不比鬼子强到哪去!”

忽然,远处传来人嚷马嘶声。

只听院外有人喊道:“又有军队往村里来啦!”

正在院里啃鸡蛋的汉子们,顿时惊慌起来,纷纷抄起刀枪。

黑脸大汉惊讶道:“又来队伍了?啥队伍?来人啊,赶紧出去‘瞭瞭水’!”

“瞭水的”蹿了出去,不消片刻便跑了回来,“哥,来的那支人马快进村了,有百十号人,打的是膏药旗。”

“妈.的,小日本来了,赶紧扯乎!”

黑脸大汉将整个鸡蛋塞进嘴里,一挥手,率着众人出了院。

铁柱见那伙人走了,便也跑出院门。他望着远去的那一队人马,“呸!”啐了一声,大骂道:“他奶奶的,几八毛抗日军,就是一群土匪!等老子真的找到了抗日的队伍,先他妈灭了你们,再去干……”

话没说完,身后便有人接茬道:“你先灭了谁?你脑袋咋回事?血赤呼啦的!:”

铁柱一愣,回过头来,见一警察骑在马上,问话的正是这个警察。

铁柱认得这个警察,他是镇警察署的署长候老鳖,柳树沟子人。

候老鳖身后,跟着一群人马,有日本人,也有警察狗子。

铁柱吓得心突突狂跳,他刚才要说的是“再干日本鬼子”,倘若这话被候老鳖听到,再告诉日本人,那他全家岂不就遭殃了?

此时,江老财也出了院门,他看到了候老鳖,也看到了候老鳖身后的鬼子兵。

江老财的脸顿时冷若冰霜,他没好气地问:“候署长,你可是轻易不到咱这穷山沟里来呀,咱这又没油水。今天候署长咋这么闲着?领着日本人顶风冒雪跑来了,不知有何贵干?”

未待候老鳖开口,便有个日本人骑马过来了,那日本人鼻下留着一小撮浓黑的胡子。

小胡子先是对江老财说了一声:“库尼气哇!”

接着又是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东洋话,说完,便看着候老鳖,当然,那是在等着候老鳖翻译呢。

候老鳖曾在日本人经营的柳树沟子矿当过多年工头,因此听得懂东洋话。

只听他说道:“江老财,你听着,咱们的太君木村中队长特意从青沟子镇过来看你了,人家还向你问好呢,你感动不?

“木村太君得知你儿媳妇被皇军飞机误炸身亡,人家老难过了,翻来覆去一宿都没睡好觉。

“这不,今天太君就顶风冒雪来慰问你了,也要祭奠一下亡灵。”

候老鳖说完,小胡子木村伸出拇指,“哟西!”

以示对候老鳖的翻译表示满意和赞赏,然后他一骗腿,下了马。

候老鳖见状,也赶紧从马背上粗溜下来。

江老财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群人,他一声不吭,心里却在诅咒着这一伙人不得好死。

倒是江铁柱年轻气盛,说话办事不计后果,他梗着脖子叫道:“俺媳妇儿已经入土了,你们这时装几八毛哇?”

候老鳖骂一声:“叭嘎,小孩崽子不知好歹!”

小胡子木村却笑着摆了摆手,然后进院,面向灵棚深鞠一躬。

这时,一个黄面皮的男人匆匆赶来,凑到了候老鳖身旁,扯一扯候老鳖衣襟,“姐夫,你来了?一会儿领着皇军和警察兄弟们去咱家吃饭呗。”

候老鳖不耐烦了,“马三,你没看我和太君在办正事吗?你先别往跟前凑!”

“那……”马三一边往后退着一边问,“你们去咱家吃饭不?”

候老鳖一撇嘴,“吃几八毛饭,这么多人,你家供得起吗?尽整虚头巴脑的。”

小胡子木村搀扶着江大娘从院里出来,又对江老财和颜悦色地哇啦了一番东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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