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人生长恨水长东

大司徒周况有一子二女,儿子叫做周泠然,大女儿唤做周黛,小女儿唤做周晓烟。

先祖为江宁府府尹之时,周况便追随左右,深受信任,先祖建立大宁时,任其为内枢使、同平章事。

周况为人生活节俭,不喜奢华,俸禄和赏赐常年堆积不用,在众多官员中不啻为一股清流。

此种不合群之状,引来同事不满,其中一个叫做孙奇的,其功劳类同于周况,但先祖对其信任及重用程度远不如周况,在诸多大事之上,自己的建议往往不被采用,相反周况之言反多被采纳,便找机会不时进谗言,抓住一些细微小事而故意放大,时间久了,先祖便觉周况真有问题,将其降为镇南节度使。

直到苏景枫继位后,又得重用复出,一路顺畅直至司徒高位。

周况之女周黛不仅通晓史书,还精通音律、能歌善舞,琵琶更是一绝,当今清沐皇后早闻其名,在召见了几次后,已决定将其许配给儿子吴王苏弘洛。

弘洛生性淡然,但在众多兄弟之中,堪称独特的存在,年少时便以杨洛之名混迹江湖,游走名山大川,从南至北,由东向西,这两年甚至都未曾归家。

母后清沐眼见弘洛已到婚嫁年纪,不仅不收心,反倒有愈演愈烈不受管束之势,便强势将其召回。

弘洛返回江宁府,见过父皇母后之后,又带着书僮去开善寺住了几日。

今日开善寺归来,未到吴王府,便又有母后召下达,不得已,只能改道直奔后宫。

远远处,弘洛见一女子跪坐于母后前面右侧,从侧面看去,该女子大约二八年纪,面白似雪,透着晶莹,眉弯似月,露出妩媚,头髻高纵,鬓边绕丝,妆容精致,用下凡仙女形容亦丝毫不为过。

弘洛跪下给母后请安完毕,立于女子对面。

只见这女子起身行礼,见过吴王弘洛,弘洛忙伸手扶起道免礼。

弘洛自进入后宫到一系列动作神情,清沐皇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不由微微一笑,心下放宽,笑着朝弘洛介绍道:“这位便是大司徒周况长女黛儿姑娘。”

周黛低头不语,脸上升起一片绯红,未见弘洛之前,她心下还有几分忐忑,怕遇人不淑一生错付,而今见这位吴王不仅生的眉清目秀,为人又文质彬彬,据传也是善诗词歌赋,喜音律乐器,与自己倒是十分相配,心下不由欢喜的很。

而弘洛听闻此女便是母后此前提起的要许配给自己的周况之女周黛,担忧一下化为乌有,这几日还在开善寺烦恼,现在想来还真是自寻烦恼,这或许就是书上所描述的一见钟情,却没想到自己如此有幸,一时修身养性、佛法渊源皆被抛在了脑后。

二人坐罢,弘洛问道:“妹妹最近读的什么书?”

周黛笑而不语,清沐皇后却不由笑出声来,弘洛望向二人,一头雾水。

清沐皇后笑道:“怎便呼的妹妹,你的年纪应该小黛儿姑娘岁余才是。”

弘洛忙道:“唐突了,看姐姐面容竟似比我还要小很多,是故称呼妹妹。”

周黛回道:“不敢,小女子虚长几岁,近日读到杜牧评李贺诗歌,深有同感。”

“所评为何?不妨说来一听。”弘洛对杜牧李贺诗词倒也有几分研究,尤喜其诗作《梦天》,今见周黛也在读李贺,心中不由又亲近了几分。

“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殿,梗莽丘垄,不足为其怨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周黛娓娓道来,言语中对其充满敬仰。

“确实到位。”苏弘洛颔首称是。“其态、其情、其和、其格、其勇、其古、其色、其怨恨悲愁、其虚荒诞幻,精确概括出了李贺诗歌之‘象’,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音象、意象,在李贺的笔下总是能体现的天衣无缝,不愧‘诗鬼’之称号。”

说罢,苏弘洛吟起李贺的《梦天》: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

周黛眼见苏弘洛意气,不由合道: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这首诗词立意到时不落窠臼,梦中在天观人间,换个角度,事情就完全是不同的样子了。”苏弘洛说道。

“是啊,所谓天上一日,下届一年,以天观人间,那真是千年如走马,让人徒生时光飞逝之感。”以周黛之阅历,大好青春之时,能感悟到时光流逝、日月如梭,已是难能可贵。

“云雾四合,细雨飘飘,而后云层裂开,月色皎洁,这逐层递进的意境,怎不让人向往。”弘洛见周黛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又才华难掩,与自己大有一见如故之感,话锋一转,又问道:“我闻姑娘弹奏一手好琵琶,不知何日有幸能亲闻其音?”

周黛毕竟大家闺秀,在当今皇后面前,弹奏之事自然不宜太过草率,便谦逊道:“擅长却是不敢,只是自小便学习音律,闲来无事时偶弹一曲消遣,小王爷要是感兴趣,择日小女带琴入宫,请皇后和王爷赏鉴指点。”

清沐皇后眼见二人交谈甚欢,言语中透着和谐,尤其是这个小儿子平时见自己也话头不多、忧郁多于欢喜,今日表现却完全不同于昨,也不由心中大喜,吩咐下去,让御厨备餐,竟是要留周黛在此用餐。

周黛忙跪谢,聪慧如她,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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