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师

溱水村是河南省中部的一个大村,全村共有七八千人,以种植小麦玉米为主,庄稼的收成也是溱水村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

九十年代河南常年干旱。那个年代,也没有什么先进的浇地抗旱工具,农民基本上都是靠天吃饭。

溱水村有位老中医叫杨昌年,在村里威望很高。杨昌年不但中医水平很高,还擅长一些风水灵异之事。

1996年,在杨昌年的建议下,村委在村子的正中央修建了一间雨师庙。杨昌年从县里一座很大的南海寺庙里请回一尊雨师佛像,供在雨师庙中。

雨师又称萍翳、玄冥。在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是掌管雨的神。

当年秋季,河南又是大旱,田里的玉米花生正在扎果,如果再有几天不下雨,估计今年秋季就会绝收。

杨昌年看到这种情况,在村子里组织了几十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又从村子的戏班里借了锣鼓。

当晚,一行人敲锣打鼓,围着村子转了一圈,最后来到雨师庙前。

杨昌年先是为雨师爷上香,行三跪九叩之礼,然后做了一些让人看不太懂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

“雨师爷,雨师爷,祈求您为溱水村百姓普降大雨,来年五谷丰登后,溱水村村民定会为您上贡丰厚祭品。”

众人接着锣鼓。

由于这是溱水村第一次在雨师庙前祈雨,动静很大,听到锣鼓声,村子里很多村民都涌了过来。但相信的人不多,看热闹的人倒是不少,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

“这个杨半仙,怎么可能求得到雨。”

“歪门邪道,医生还信这个玩意。”

“敲锣打鼓的怪好看,只当看热闹了。”

……

杨昌年没有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按照流程做完了各种仪式,才招呼大家散去。

那夜,也许是杨昌年的诚意感动了雨师爷,也许是天气旱到一定的日子,该下雨了。

第二天早晨,天微微亮,竟然开始下起了小雨。整个溱水村沸腾了,人们不顾雨水会打湿自己的衣服,在村子里、田野里、奔跑着。

杨昌年一大早来到雨师庙里,先给雨师爷上了三柱香。然后,走进雨中,望向天空,满意的笑了。

那天的小雨后来变成大雨,足足下了两天两夜,那年溱水村的村民秋季大丰收。

从那以后,每年天气大旱之时。杨昌年都会带领村民们来到村中央的雨师庙祈雨,有时候一次不成,会连续几天的祈雨,基本每次都会下雨。村民们的热情也提高了,自发参加祈雨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了上千人。农闲无事的时候,大伙在雨师庙前组织一些文化娱乐活动,说闲话的人也越来越少,那几年,村子里村民的凝聚力越来越高。

二十一世纪初,全国兴起了打工潮。

溱水村的众多村民开始外出打工,很多田地荒废下来。一些在家种地的村民,由于经济条件慢慢变好,购置了先进的灌溉工具,每家都在地头上打了水井。地里稍微有一点干旱,就用水泵浇水。

村民结束了靠天吃饭,靠庄稼作为主要经济收入的状况,也就再也没有了干旱天在雨师庙祈雨的壮观场景。

杨昌年也老了,行动不便,只能在家坐诊看病,他也很少再去雨师庙了。

雨师庙被孤零零地遗忘在了村子的正中央,村子里也没有了集体活动,村民的凝聚力开始越来越冷淡。

2006年的五月初,小雨已经连续了下了一周,溱水村的村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这天,溱水村三个母亲同一天带着三个孩子来到杨昌年家中。说孩子们这几天老是无精打采,今天还开始发起了烧。

杨昌年仔细看了三个孩子的情况,发现三个孩子状况相同,均是双眼呆滞,身体软弱无力。这三个孩子十岁左右,正是调皮捣蛋的年龄,杨昌年也都认识这几个孩子,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小霸王。

“孩子们不是生病了,是冲撞亵渎了什么东西。”杨昌年良久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杨半仙,你说什么呢?什么年代了,还用你那乱七八糟的一套东西骗人呢?”其中一个打扮妖娆的孩子母亲说道。

“真是的,当什么医生,以后再也不来你这里看病了。”另外两个孩子的母亲也附和着。

三人带着孩子一起离开杨昌年家,杨昌年在屋内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话说这事说来也怪,三个孩子的母亲离开杨昌年家后,直接去了村子里的另外一个诊所,医生给他们开了点退烧药。怎知,几天后,还是不见好转,反反复复的发烧。

这几天,溱水村的小雨演变成了中雨,依然下个不停。而且,溱水村的村民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五月初至今的这场雨,只下在溱水村,附近的村庄只有零星的小雨,村子里开始骚动了,各种猜测谣言铺天盖地在村子里散播开来。

杨昌年也感觉这场雨下的有些奇怪,只可惜自己身体不好,这些天又一直下雨路滑,要不然,他想去雨师庙里祈祷一下。

三个孩子的母亲依旧在不停地为孩子的病奔波着。半个月后,她们来到县医院,县医院对孩子进行了一番全身检查,发现所有指标都很正常,三个孩子身体都没有任何毛病,医生也只是开了点退烧药。

就这样,三个孩子的病情伴随着溱水村的雨水拖拖拉拉将近一个月,一直是反复发烧,没精打采,这一段时间下来,三个孩子明显的消瘦了很多。

无奈,三个母亲又来到杨昌年的家中。

“杨先生,再帮孩子们看看吧!”依旧是那个妖娆女子先说话。

“孩子们,你们过来。”杨昌年没有接那位女人的话,对着三个孩子招了招手。

“孩子们,你们生病前,有没有做过一些淘气的事,或者碰到过什么怪异的事。”杨昌年慈祥地对孩子们说。

三个孩子们陷入了沉思。

“杨爷爷,我们三个把雨师庙里的佛像拿来玩后,扔到庙前的水坑里了。”其中一个男孩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杨昌年心里一惊,不再言语。

“杨先生,不会跟这有关吧?”三个母亲同时凑过来,有些诧疑地问。

杨昌年没有回答她们,他努力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带我去雨师庙。”杨昌年的语气很坚决。

溱水村的雨似乎又增大了许多,杨昌年打着雨伞,淌着村中泥泞的道路向雨师庙走去。

三位母亲小心翼翼地跟在杨昌年的身后,生怕老人家摔倒有个好歹。

杨昌年由于身体原因好久没有来雨师庙了,小小的雨师庙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凄凉,屋里布满了尘土和蜘蛛网。庙中央的贡台上空荡荡的,雨师爷的佛像真的不见了。

雨师爷的庙前有个水坑,大约有八十个平方,呈三角形,在村子的中央。原本里面的水并不是很多,最近溱水村的雨水连续下了这么久。水坑已经涨满至沟沿,随时有漫到路上的趋势。

杨昌年走出庙外,一手拐着拐杖,一手撑着雨伞,站在庙前的水沟前嘴里念叨着什么。

几分钟后,水坑里的水突然像水底有个巨大的喷泉一样开始向四周翻滚起来,如同莲花的花瓣散开,水面霎那间变得混浊。

这时候,雨点下的更急更加凶猛,杨昌年念叨的语速也在加快。突然间,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整个昏暗的村庄。闪电如同连接天地的引线一般直直的击在翻滚的水坑正中央。

水坑被闪电击中,发出一阵炸响。爆发出十几米高的水花,一个物体像是在水中被人按压了很久,生硬地弹出水面几米之高。然后,又落入水中,被一个水浪打向杨昌年所站的岸边。

是雨师爷的佛像,完好无损,只是表面有些泥渍。

杨昌年稍感欣慰,他丢掉拐杖,扔下雨伞,小心翼翼地捧起雨师爷佛像,步履蹒跚地走进雨师庙,把它放在贡台上。

然后,杨昌年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雨水,又用衣袖擦拭掉佛像上面的水渍和污泥。

“跪下。”擦干净佛像后,杨昌年转过头来对着三个茫然的孩子厉声喝道。

三个孩子吓得顺从地对雨师爷跪下。

在杨昌年的指引下,三个孩子对雨师爷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从今天起,你们三个娃娃要连续三天对雨师爷行三跪九叩之礼。”杨昌年继而对着三位母亲说道。

“好的好的。”三位母亲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唯唯喏喏地应允着。

与时同时,一道霞光照到雨师庙里。

天晴了,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就这样,三位母亲带着孩子按照杨昌年的要求,连续三天,在雨师庙里对着雨师爷行三跪九叩之礼。

奇迹发生了,第四天,三个孩子的烧莫名其妙的退了,人也变得精神了。

这件事迅速的在溱水村里传了开来,冷清了好几年的雨师庙一下子又热闹起来,每天都有人自发的把雨师庙打扫的干干净净。前来上贡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人们不再是祈雨,而是各种祈福,各种求好运。村民闲暇的时候又开始聚集在雨师庙前聊天,健身。村民们的凝聚力似乎一下子又起来了。

2016年,溱水村计划建一个文化广场。首要的选址就是村子的正中央,而雨师庙所在的地方过于碍事,将要被拆除。

杨昌年那一年已经九十岁了,他已经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了。

动工的头一天,陈支书来到杨昌年家。

“杨叔,村子里要建一座文化广场,明天要拆雨师庙了,这是当年您老一手建起来的,我过来给您支会一声。”陈支书说。

杨昌年拖着虚弱的身体,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最终没有成功,只得躺着说。

“陈支书,雨师庙不能拆,那是我们溱水村的心脏,是我们溱水村的凝聚力啊!”

陈支书没说话,径直走了。

第二天,雨师庙准备进行拆除的时候,村子里传来鞭炮声,那是溱水村有人去世才放的鞭炮声音。

“村里谁不在了。”村支书问身边的秘书。

“杨先生杨昌年。”秘书说。

陈支书沉思了一下,对着挖掘机大喊一声。

“停止动工。”

2021年,省里派来一位大学生来溱水村接替陈支书工作。

至于陈支书呢,他连任了两届,马上就要升调乡里工作了。

溱水村的雨师庙依然还在,虽然还是那么渺小,但庙里很干净,陈支书专门安排了固定人员每天打扫。

溱水村在陈支书的带领下,家家户户起了小楼房,修了柏油路,装了路灯。

而且,在村子里的另一处还建了很大一个文化广场。

陈支书在去乡里的前一天来到雨师庙里叩拜,新支书跟在后面。

“陈叔,溱水村的人为什么这么热爱雨师庙,雨师庙为什么还保留着不拆除呢?”新支书有些不解地问。

陈支书拍了拍新支书的肩膀,走出庙外,望向天空,意味深长地说。

“雨师庙不能拆除,要一直留在溱水村,它历经我们溱水村几个时代,它是我们溱水村的魂……”  24853/10947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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