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祭奠华裳皇姐

鸡鸣寺一场大火,从白天烧到黑夜。

一整宿,整个山头火光汹涌,“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

半夜。

柳嬷嬷进内室察看,听到一阵抽泣声。

她轻轻地掀开纱帐,见少女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肩膀,低声抽噎。

柳嬷嬷立即俯下身子,像哄婴孩似的,有节奏地轻拍她的后背,缓解她的不安。

慕辞稍稍安静下来,她紧紧地抱着柳嬷嬷另一只胳膊,像只喝奶的猫一般,用脸去蹭她的衣袖。

柳嬷嬷心疼不已,慈祥的声音,帮她驱散噩梦。

“公主,别怕,嬷嬷在呢,嬷嬷帮你打跑那些坏人。”

噩梦缠身的少女,听不到柳嬷嬷的话。

她梦到了华裳皇姐。

梦里的皇姐,还是当年那个温婉知心的大姐姐。

她卧病在床,华裳皇姐每天都来陪她解闷,给她带好吃的点心。

她夜里难入睡,皇姐就抱着她睡,温声细语地给她念话本故事。

她为阿月的死而伤心,皇姐帮她将阿月安葬,还安抚好了阿月的家人。

多好的皇姐啊。

多温馨的梦境啊。

可是,美梦转瞬即逝。

后来,她眼睁睁看着华裳皇姐悲痛欲绝地跳下悬崖。

她深陷在皇姐跳崖的情境中,循环往复。

有时,她离得近,眼看着能够抓住皇姐,却被她一同拖下了悬崖。

有时,她离得远,看到皇姐一步步走向悬崖边缘,她就拼命地跑,大声喊她回头。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卡住了似的,她发出的声音总是那么微小。

那种无力感,就像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她心口。

每次,她差一点就能救下皇姐,可到最后,还是亲眼看着她摔成一滩肉饼。

梦里,月黑风高,悬崖陡峭。

大地幻化成一个大妖怪,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就像它张开的血盆大口。

少女秀眉拧成一团,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

她脸色苍白,小手紧紧地揪着柳嬷嬷的衣袖,哽咽着念叨着。

“皇姐……皇姐别跳……不要!!”

从噩梦中抽离的瞬间,慕辞睁开眼睛,满目惊惧,睫毛不安地颤动。

柳嬷嬷将她扶起时,她还大汗淋漓地喘着气,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耳边的嗡嗡声,渐渐清晰。

“公主,药,快把药吃了!”柳嬷嬷焦急万分地掰她的嘴,手忍不住颤抖。

慕辞非常听话地张嘴,漂亮的眸中,惊惧转为茫然,还掺杂着些许清醒。

喂她服下药后,柳嬷嬷又给她捋了捋胸口,帮助药丸往下走。

“公主,听嬷嬷的,慢慢呼吸,别着急……”

虽不是头一回碰上这种情况,柳嬷嬷还是被吓得不轻。

方才,公主差一点就喘不过气来了,真是惊险哪。

裴护就站在帐外,方才柳嬷嬷叫人的时候,他就冲进了屋里,药也是他拿来的。

整个过程,他的心都是提着的。

他用了极大的控制力,才没有闯入公主的帷帐内。

等了一会儿,柳嬷嬷掀帐出来。

裴护立即出声询问。

“公主怎会突发喘症,嬷嬷可有好好检查过?”

柳嬷嬷立即冲着裴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而后用眼神示意他出去说。

裴护看了眼那层层叠叠的纱帐,不禁疑惑,公主才做了场噩梦,这么快就又睡着了吗?

柳嬷嬷让两个机灵的婢女继续去内室守夜,自己则将裴护领到门外廊檐上。

“公主的闺房,我每天都里里外外检查过,绝对不可能有诱发公主发喘的东西。

“倒是你,上回公主在阿月坟前发病,这么久了,还没查出原因吗?”

柳嬷嬷的语气有些严厉。

她平日里就是个严厉苛刻的人,只有在公主面前,才会展露出慈祥的模样。

此番,裴护办事不力,她更加没有好脸色。

裴护面对这番责问,语气甚平静。

“派了几个人过去,我自己也亲自去取样查过,坟前的每种杂草都比对了,都不是公主发病的诱因。”

柳嬷嬷斜看了一眼裴护,“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公主的喘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她转回目光,抬头望着高处悬挂的月亮,长叹一口气。

紧接着,柳嬷嬷继续出声道。

“阿月坟前那次,加上这次,都说明了,哪怕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公主情绪太过激动,也会引发喘症,这种情况,我们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裴护之前就有此猜测,是以,他并未反驳柳嬷嬷的说法。

两人在廊檐上站了好一会儿,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们为着同一个人思虑忧心,愁眉不展。

……

天刚亮的时候,慕辞就醒了。

守夜的婢女进入帐内,有条不紊地伺候着她更衣、洗漱。

“公主,今日要用马车吗?”婢女月璃站在一旁,轻声询问。

慕辞抬头看了眼月璃,语调毫无起伏地夸赞道。

“你今天很好看,头上那支簪花十分配你的裙子。”

月璃面色微红,低着头不说话。

慕辞又漫不经心似的说了句,“今日出行,你随侍吧。”

月璃脸上浮现一抹喜色,赶忙领命。

“是,公主!”

公主府外,停着一辆看似低调简朴的马车。

裴护站在马车前侧,手牵着缰绳,防止马儿突然不受控制。

慕辞则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上了那步梯后,弯腰进入车厢。

除柳嬷嬷外,她只带了月璃一个婢女。

月璃受宠若惊,仔仔细细地伺候着,上马车前,还对裴护行了一礼。

她双眸低垂,眼中暗含绵绵爱意。

裴护亲自驾车,车厢里坐着三个人。

柳嬷嬷熟练地点上熏香,又摆上了各样的点心和干果,以及用来解闷的话本。

脚踩处铺上了毛毡,坐凳上也铺了软软的一层,即便如此,慕辞还是觉得冷。

她两只手缩在厚厚的大麾下,捧着一个做工精巧的手炉,静静地坐在中间,一路保持沉默。

柳嬷嬷自顾自伺候着,也不出声打扰。

月璃不知道能做什么,自以为公主带着她出门,就是要她解闷儿的,便打算说几个笑话,让公主开心开心。

却不想,她刚开口说了几个字,柳嬷嬷便朝她投来了凌厉的目光。

月璃有些不知所措,转而看向公主。

少女皮肤白皙,几乎看不到血色,那双唇瓣却是不点而赤。

她冷冰冰的视线落在月璃身上,仿佛在看一具死尸。

“你会吵到皇姐。”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月璃瞬间毛骨悚然。

皇姐,指的是华裳公主吗?

一路无话,马车驶上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稍有颠簸。

一盏茶后,马车稳稳地停下。

“公主,到了。”

马车停在了山林中。

林中的某处,立着一座新坟。

墓碑无字,只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

月璃小心翼翼地跟在慕辞后面,四周太过寂静,树木繁茂,更添阴森之气,她三步一回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柳嬷嬷将备好的祭物放到坟前,而后便退到慕辞身后。

月璃不动声色地挪到裴护旁边,将声音压得极低,问。

“裴侍卫,公主是在祭拜谁啊?”

裴护守口如瓶,并未向月璃透露,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月璃的声音不大,却因这林中实在太寂静,慕辞也听到了她的疑问。

“这里面埋着的,是华裳皇姐哦。”少女的声音娇软又纯真,轻描淡写地叙述着一件寻常小事。

闻言,月璃满眼错愕。

华裳公主怎会被葬在这儿!

这不是李家的坟地啊!

难道……难道他们把华裳公主的尸体挖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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